第150章 九界共伐(1 / 2)

寒渊的风自破碎的冰眼倒卷而上,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混沌剑气与深渊污秽的腥甜气息,掠过北域万里冻土。这风如同无形的信使,将极北冰原深处那场惊世之战的余烬,吹向了九界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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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天机阁。

高逾百丈的浑天星仪疯狂旋转,镶嵌其上的亿万星辰投影明灭不定,在玄奥的轨迹中疯狂碰撞、湮灭。星仪核心,代表极北冰眼的区域,一片混沌的灰影正不断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侵染着象征九界秩序的星图。

“混沌侵染,道基崩坏之兆…此子所创剑阵,竟能引动诸天道则共鸣…”须发皆白的天机阁主指尖划过一片碎裂的星轨,浑浊的眼底倒映着那片不断扩大的灰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深渊投影溃散,秦烈神形俱灭…此战之后,九界再无能制衡此子之人。”

“阁主,”一位身着紫微道袍的长老面色凝重,“深渊意志溃散前,将最后景象投射诸天…那白发魔纹的身影,那逆转葬道的剑狱…各族已非恐慌,而是…绝望!古族密探传讯,已有三成中小宗门暗中供奉其画像,视若…魔神!”

天机阁主沉默,目光穿透星仪,仿佛看到无数界域屏障在无形的恐慌冲击下簌簌颤抖。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按在星仪核心那片混沌灰影之上。

“传令!”声音斩断星仪的嗡鸣,带着冰冷的决绝,“以天机阁之名,附议古族会盟!‘弑圣’、‘堕魔’二罪,足矣!九界通缉令…即刻昭告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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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界,陨星带边缘。

破碎的星辰残骸漂浮在永恒的黑暗中,如同巨神战败后遗留的骨骸。一团粘稠蠕动的暗红血肉正附着在一块最大的星骸上,无数血管般的脉络扎入冰冷的星核,贪婪吮吸着残留的星辰元力。

血肉中心,一颗被血丝缠绕、仅剩半边的眼球猛地睁开!瞳孔深处,倒映着冰眼战场最后的画面:白发身影怀抱冰棺,灰蒙小剑撕裂深渊巨眼的刹那!

“林…陌…”沙哑破碎的音节从血肉深处挤出,带着滔天的恨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血肉剧烈翻腾,断裂的玄冥镇界碑碎片被强行挤出,又被更多血丝缠绕吞噬。

“主上…”一个卑微的意念从血肉旁悬浮的黑色魂牌中传来,是血煞门主的声音,“九界通缉已成,联军集结,只待…”

“不够!”秦烈残存的半颗眼球爆发出骇人的血光,“三城!献祭三城生灵!撕开…通往玄天山门的通道!本君要亲眼看着…他被万修撕碎!他的道侣…魂火永熄!” 血肉疯狂蠕动,更多血丝刺入星骸,加速着畸形的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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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圣地,接天峰顶。

罡风如刀,卷动着终年不散的云海。林陌盘膝坐于孤崖边缘的玄冰之上,身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铅灰色低垂的天穹。他一身残破的玄黑劲装,白发未束,随风狂舞,发梢末端沾染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血渍,与几缕未被煞气完全侵蚀的银丝纠缠。

身前,是一具通体晶莹、寒气四溢的冰棺。棺体并非凡冰,而是圣地禁地深处采掘的“九幽玄冰”,棺壁内蕴流转的暗蓝符文,构成一座微缩的“玄冥养魂阵”。丝丝缕缕至阴至寒、却又蕴含一线生机的九幽冥火之力,正透过棺底阵法,缓缓滋养着棺内之人。

棺中,苏清玥静静沉睡。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流云缎宫装,长发如墨,柔顺地铺在冰枕之上,衬得面容愈发苍白透明,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瓷。唯有那两片失去血色的唇,唇角却凝固着一抹极淡、极柔和的弧度,仿佛沉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对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浑然未觉。冰棺内壁凝结着细密的霜花,在她长睫上点缀着微光,如同沉睡的冰雪仙子。

林陌的动作很慢。他仅存的左手握着一方素白鲛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暗红的魔纹在寒气中若隐若现。他极其专注,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冰棺表面凝结的一层薄薄冰尘。指尖隔着冰冷的鲛绡,一寸寸抚过光滑的棺盖,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棺中人的安眠。

每一次擦拭,指尖传来的极致冰冷都顺着神经刺入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却奇异地压制着丹田内那被九条冰蓝道心锁链死死缠绕、依旧在疯狂冲突的半魔元婴。魔婴右半身的暗红鳞甲在锁链下狰狞蠕动,左半身道体清光流转,核心一点冰蓝余烬微弱而坚定地搏动,与棺中魂火隔着玄冰与血肉遥相呼应。

‘清玥…’无声的呼唤在识海回荡。指尖拂过棺盖,冰冷的触感却勾起了截然相反的滚烫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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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碎片带着青石村草木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在问道仙门外门,他因强行参悟《太虚剑经》残卷而经脉寸断,被丢在废弃的寒潭药庐等死。

意识沉浮于剧痛与黑暗。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带着清冽的药香,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胸腹的伤口,用温热的湿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血污。动作同样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死。”少女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答应过韩老…要带他看炼虚境的风景。”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际,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

更深的记忆翻涌。青石村劫后的废墟之夜,残破的陶罐里盛着浑浊的雨水。十六岁的少年与少女蜷缩在尚未完全倒塌的灶房角落,身下是潮湿的草席。外面是血煞门徒搜索的脚步声和狞笑。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心脏。黑暗中,一只同样冰冷却颤抖得更厉害的小手摸索着,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指甲几乎嵌进彼此的皮肉里。没有言语,只有压抑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交织。那是劫后余生、相依为命的体温,是比任何火焰更能驱散寒夜恐惧的暖源。

画面陡然炽烈。问道仙门内门大比夺魁之夜,醉仙酿的醇香弥漫。他的洞府内,红烛高烧(虽简陋,却是苏清玥亲手布置)。她凤冠霞帔,烛光下眉眼含羞,平日清冷的眸子氤氲着水光,眼尾飞红,美得惊心动魄。

交杯酒饮尽。他指尖带着薄茧,因紧张而微颤,解开她霞帔繁复的盘扣。丝帛滑落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室内被无限放大。莹白如玉的肩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他俯身吻去那细微的颤抖,唇舌带着醉意和珍重,沿着优美的颈线蜿蜒而下,烙印在精致的锁骨。她压抑的喘息如同破碎的莺啼,身体在他怀中化作一泓春水。手指穿过他汗湿的发间,无意识地收紧。陌生的情潮席卷,笨拙的探索与迎合,疼痛与极致的欢愉在喘息与低吟中交织攀升,最终化作灭顶的浪潮,将两人彻底吞没…

红烛燃尽,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灼热的呼吸和汗水交融的气息。她蜷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在汗湿的胸膛上画着圈,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沙哑:“林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看遍九界烟火…对吗?”

“对。”他将她汗湿的额发拢到耳后,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指尖缠绕着她一缕青丝,如同缔结永不分离的誓约,“看遍烟火,踏遍山河,生同衾…死亦同椁。” 那时,他腰间悬挂的半个残破铜铃,在夜色中发出微不可查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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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猛地一顿。冰棺刺骨的寒意将林陌从滚烫的记忆中狠狠拽回现实。

棺中,苏清玥唇边那凝固的淡笑,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嘲讽。生同衾?死同椁?誓言犹在耳畔,她却躺在九幽玄冰之中,一缕主魂沉沦于归墟剑冢的葬剑灵棺。而自己,白发魔纹,道基半毁,元婴被锁,如同困兽,坐在这孤崖之上,等待…或者说,迎接一场注定到来的毁灭风暴。

“钟灵。”林陌的声音嘶哑干涩,在呼啸的罡风中几乎微不可闻。

识海中,青衣少女的灵体自混沌钟烙印旁浮现,脸色依旧苍白,但身形凝实了许多。她看着棺中沉睡的苏清玥,又看看林陌布满血丝、压抑着风暴的眼,小脸上满是担忧:“主人…九幽冥火运转平稳,清玥姐姐这缕寄魂本源暂时无碍。但是…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