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暗金地砖上的微型阵图如同苏醒的星辰脉络,在混沌钟与太虚剑魄交织的光芒下,流淌着液态时光般的银辉。巴掌大小的凹陷处,边缘的符文如同饥渴的唇,无声地呼唤着同源之物。
林陌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那枚得自蚀骨潭底、后被冰魄玉融合的神秘青铜碎屑。它静静躺在内袋深处,此刻却像一颗搏动的心脏,隔着衣物传递出滚烫的共鸣。他将其取出,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参差断裂,表面覆盖着极其古老、难以辨识的蚀刻纹路,散发着一种与混沌钟同源、却更加原始苍茫的气息。
“就是它!”钟灵的声音在识海尖叫,带着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主人!这碎片…这碎片的气息…竟与这丹碑基座,甚至…与那时砂界本身,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它可能就是钥匙!”
林陌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时光尘埃的腐朽味道涌入肺腑。他看了一眼怀中冰封的苏清玥,她心口那点穿透坚冰的微弱冰蓝光芒,似乎也随着碎屑的取出而微微明亮了一丝,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不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边缘锋利的青铜碎屑,对准基座下方那个同样形状的凹陷,缓缓按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的契合声响起。
青铜碎屑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凹槽!
嗡——!
刹那间,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惊醒!整个暗金丹碑,从基座开始,爆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凝如实质的暗金色涟漪!这涟漪瞬间扫过整个死寂的废墟之城!所过之处,覆盖在建筑、街道、倾倒丹炉上的厚重时光尘埃,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拂去,露出了下方暗银金属与破碎晶体的冰冷光泽!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丹碑深处传来。就在林陌面前,丹碑那光滑如琥珀的基座表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不是物理的裂痕,更像是一道被强行撕开的、流淌着粘稠银光的时空门扉!门扉内,不是黑暗,而是无数破碎、旋转、相互碰撞又湮灭的时光碎片构成的漩涡!漩涡的中心,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仿佛凝聚了所有时间起源与终结的银白光芒,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时砂心核的气息!
“秘境入口!”钟灵的声音带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主人!心核就在里面!但这入口…充斥着极致的混乱时空风暴!比外面的时砂乱流危险百倍!而且…我感觉到了…无数被吞噬的丹师残念,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入口周围!它们在渴望新的血肉和灵魂!”
林陌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漩涡中心那点银白光芒。逆转生死的希望就在眼前!为了清玥,刀山火海,时空坟场,他也要闯!
他单手紧抱住苏清玥冰冷的躯体,另一只手虚空一握!青金与冰蓝星芒瞬间在他周身凝聚、压缩,化作一层凝练无比、表面流转着混沌道纹与太虚剑纹的光茧,将两人牢牢护在其中。丹田内,混沌残铃虚影嗡鸣震颤,散发出镇压诸天、稳固时空的伟力,强行排开入口处最狂暴的时空乱流。
“抱紧我。”林陌低头,对着冰层中沉睡的容颜低语,声音沉稳而坚定。尽管知道她听不见,但这誓言般的低语,是他对自己意志的锚定。
下一刻,他眼神一厉,抱着冰棺,如同扑火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那道流淌着粘稠银光的时空门扉!
轰!!!
天旋地转!时间与空间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
林陌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疯狂旋转的万花筒,又像是被塞进了无数面破碎镜子组成的迷宫!无数光怪陆离、扭曲破碎的画面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刀片,疯狂切割着他的护体光茧!
那是被丹碑吞噬的无数丹师,他们生命中最深刻的记忆、最痛苦的炸炉瞬间、最疯狂的执念、最绝望的哀嚎…所有被时光磨灭却又被此地法则强行凝聚的碎片,此刻化作了最恶毒的时空利刃!
他看到一位白发老妪在丹炉炸裂的火光中化为灰烬,最后的眼神是看着炉中一枚半成形的、散发着续命气息的丹药…
他看到一群年轻的丹修为了争夺一枚古丹方,在广场上互相残杀,血染丹碑…
他看到某个强大的存在试图强行剥离心核,却被一道银光扫过,瞬间苍老腐朽,化为飞灰…
无数张扭曲的面孔,无数声重叠的嘶吼:“丹…我的丹…”“寿元…给我寿元…”“心核…是我的…”
这些蕴含极致负面情绪和混乱时光之力的碎片,疯狂冲击着林陌的心神!若非有混沌钟镇压本源、太虚剑魄守护灵台,他早已被这无尽的怨念风暴撕碎神魂!
“主人!抱元守一!这些都是幻象!是丹碑吞噬的残渣在作祟!”钟灵尖锐的警示如同定海神针。
林陌紧守心神,混沌光茧光芒大放,艰难地在混乱的时光漩涡中开辟出一条通道,坚定不移地朝着漩涡中心那点越来越清晰的银白光芒冲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万年。当林陌感觉神魂都快要被这无尽的旋转和碎片冲击磨灭时,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定!
粘稠的银光漩涡消失了,狂暴的时空碎片风暴也平息了。
他抱着苏清玥的冰棺,站在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绝对的黑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绝对的虚无。唯有脚下,是一片微微荡漾的、由纯粹银色时砂构成的“地面”,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而在视线的尽头,这片黑暗虚无的中心,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枚…心脏。
一枚由最纯粹的、流淌着液态银辉的时砂凝聚而成的心脏!它大约拳头大小,形态完美,表面光滑如最上等的琉璃,却又仿佛由无数细微的时光沙砾构成,在缓缓地流动、生灭。每一次搏动,都无声无息,却仿佛带动了整个黑暗空间的轻微震颤,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时间本源的生命韵律!
磅礴、精纯、古老!仿佛它就是时间本身孕育出的核心!
时砂心核!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柔和而致命的吸引力。仅仅是注视着它,林陌就感觉自己对时间法则的领悟蠢蠢欲动,仿佛有无数的时光奥秘在向他招手。但同时,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危机感也瞬间攫住了他!这心核看似纯净无暇,却蕴含着足以抽干大乘修士寿元的恐怖伟力!它是希望,更是最致命的陷阱!
就在林陌心神被心核吸引的刹那!
嗡!
他脚下的银色砂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周围的绝对黑暗如同幕布般被瞬间撕裂、替换!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草木灰烬的焦糊味,猛地冲入林陌的鼻腔!耳边骤然响起无比熟悉的、夹杂着牛羊惊慌嘶鸣和火焰燃烧爆裂声的…惨嚎!
青石村!
眼前,赫然是那个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将他撕裂的炼狱——他出生的地方,青石村!那个被血煞门屠戮殆尽的小山村!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熟悉的简陋茅草屋在熊熊燃烧,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断壁残垣映照得如同狰狞的鬼影。村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熟悉的村民尸体:隔壁憨厚的王叔,胸口被利器贯穿,死不瞑目;总是给他塞窝头的李婶,倒在自家门前,怀里还死死抱着她三岁的小孙子,两人都被烧成了焦炭;村口的老槐树被拦腰斩断,树下是教书先生张夫子被撕成两半的残躯…
鲜血,汇聚成小溪,在焦黑的土地上肆意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
地狱!活生生的地狱!
林陌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仇恨如同火山般瞬间喷发,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抱着苏清玥冰棺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入冰层!
“不…不…!”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哪怕明知这极可能是幻境,但眼前这无比真实、刻骨铭心的惨状,依旧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嘻嘻嘻…”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孩童的轻笑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屠场中响起。
林陌猛地抬头,血红的双眼死死盯向笑声来源——村中央那口熟悉的、他们孩童时常围着嬉戏的古井旁。
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井边。身上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脚下是一双露着脚趾的破草鞋。
那是…童年的他自己!
“小陌…?”林陌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瘦小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一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那是他儿时的面容,稚嫩、黝黑,带着山村孩童特有的质朴。然而此刻,这张脸上却挂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混合着残忍、戏谑和疯狂的狞笑!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此刻一片血红,充斥着无尽的怨毒和杀戮的快意!
最让林陌心神剧震的是,这个“幼年林陌”的手中,正拖着一把沾满粘稠鲜血和碎肉的长刀!刀身沉重,与他瘦小的身体形成诡异的反差。刀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是我呀,林陌哥。”幼童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扭曲而邪恶。他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你看,我把他们都送走了。王叔、李婶、张夫子…还有你爹,你娘…”他用染血的小手指了指不远处两具紧紧相拥、同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
“啊——!”林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亲眼看到父母惨死的景象,哪怕明知是幻境,那积压了无数年的痛苦和自责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一部分理智的堤坝!混沌光茧剧烈波动,青金与冰蓝的光芒明灭不定!
“为什么?!”林陌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那个狞笑的“自己”,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幼童歪着头,血红的眼睛眨了眨,露出天真的残忍,“当然是因为你啊,我亲爱的‘自己’。”
他拖着沉重的血刀,一步步朝林陌走来,刀尖在焦黑的地面划出刺耳的噪音。
“如果不是你,非要救那个快死的老道士…”
“如果不是你,偷偷藏起那半个破铃铛…”
“如果不是你,贪心不足,想要踏入什么仙途…”
“青石村怎么会引来血煞门?爹娘怎么会死?王叔李婶张夫子…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幼童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厉鬼的哭嚎!他猛地扬起手中的血刀,指向林陌,脸上是极致的怨毒: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引来了灾祸!是你这个灾星!扫把星!是你害死了全村的人!你爹娘就是被你克死的!”
“闭嘴!”林陌浑身剧烈颤抖,双眼赤红如血,识海中翻江倒海!幼童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埋藏了无数年的恐惧和自责!那深埋心底的“原罪”感,被这幻境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你不敢承认吗?”幼童狞笑着逼近,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陌怀中的冰棺,“就像现在!你怀里这个女人!苏清玥!她也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她会剥离剑魄?会被寒毒冰封?会变成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里,就把死亡和灾祸带到哪里!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不是的…”林陌痛苦地低吼,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头痛欲裂,抱着冰棺的手臂几乎失去力量。幼童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疯狂侵蚀着他的道心!混沌光茧的光芒急剧黯淡,周围燃烧的火焰和血腥的气息仿佛变得更加真实,要将他彻底吞噬!
“杀了她!”幼童突然厉声尖叫,血刀猛地指向苏清玥的冰棺,脸上是疯狂的杀意,“杀了这个被你连累的女人!然后杀了你自己!只有你们都死了,青石村的冤魂才能安息!只有你死了,才能赎清你犯下的罪孽!你这个…凶手!”
“凶手”二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林陌的灵魂上!他眼前一阵发黑,仿佛看到无数青石村枉死的村民,浑身浴血地从火海中走出,伸着枯骨般的手,无声地指向他,眼神中充满了控诉和怨恨…父母焦黑的尸体也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眶“望”着他…
“啊——!”林陌痛苦地抱住了头,精神防线濒临崩溃!自责、悔恨、绝望的洪流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体内的混沌之力开始不受控制地紊乱、暴走,甚至隐隐有反噬自身的迹象!魔纹在尚未痊愈的右臂上若隐若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林陌道心即将被心魔彻底吞噬的瞬间!
嗡!
怀中那尊冰冷的幽蓝冰棺,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冰蓝光芒!这光芒纯净、凛冽,带着斩破一切虚妄的浩然剑意!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冰层,照亮了这片血腥的幻境!
与此同时,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神念,如同破开迷雾的利剑,直接刺入了林陌混乱的识海:
“林…陌!”
是苏清玥!是她的声音!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力量!
“醒…来!”
“幻…象!”
“仇…必报!”
“但…莫成…心魔!”
字字如雷,句句泣血!
尤其是最后那句“莫成心魔”,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清冽甘泉,带着她独有的清冷与坚韧,瞬间浇灭了林陌识海中疯狂燃烧的心魔之火!
林陌浑身剧震!赤红的双眼猛地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低头,看向怀中冰棺。厚厚的幽蓝坚冰内,苏清玥依旧双目紧闭,但她的眉心,一点冰蓝色的剑印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着!正是这点剑印,承载着她残存的神念,在生死关头,发出了这救命的呐喊!
是她的剑心!是她那历经磨砺、百折不挠的太虚剑心!即便在冰封沉眠之中,依旧感应到了他道心的危机,本能地发出了守护的剑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愧疚和更深的决心,瞬间涌遍林陌全身!他怎能沉沦?怎能被心魔吞噬?清玥还在等着他!她以残魂之力点醒他,他岂能辜负?!
“清玥…”林陌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他抱紧了冰棺,仿佛从她冰冷的身躯中汲取了无穷的勇气。周身濒临熄灭的混沌光茧猛地爆发出更加炽烈的青金与冰蓝光芒!混沌道纹与太虚剑纹疯狂流转,将侵蚀而来的血腥幻象强行排开!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再无半分迷茫和痛苦,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洞穿虚妄的锐利,死死锁定那个一脸错愕和怨毒的“幼年林陌”!
“你说得对,仇,必报!”林陌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斩金截铁的力量,“血煞门,古族秦烈,深渊巨眼…所有沾满青石村鲜血的仇敌,我林陌在此立誓,必以手中之戟,一一诛绝!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