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坑死寂,唯余烈焰焚烧的噼啪声。林陌仰躺在冰冷的岩面上,胸膛那个被深渊尸傀洞穿的创口,正汩汩涌出暗红色的血,混杂着丝丝缕缕粘稠如活物的深渊魔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丹田与重创的心脏,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模糊、涣散,头顶那九具如同山岳般沉默的青铜巨棺,在摇晃的视野里扭曲成狰狞的魔影。
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仿佛被拖向永恒的深渊。唯有身侧那缕微弱到近乎断绝的气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死死拽着他即将溃散的意志。
是清玥。
她躺在离他不足三尺的地方,玄冰玉魄甲焦黑破损,勉强遮蔽着躯体。心口那道被剜开的恐怖伤口边缘翻卷焦黑,一层薄薄的、由她自身冰魄剑意与林陌残存混沌气共同凝结的灰白冰晶覆盖其上,正与伤口深处残留的烈阳金焰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冰晶不断融化,又被新的寒气艰难补充,每一次对抗都让她苍白如纸的脸颊痛苦地抽搐一下,嘴角溢出带着金色火苗的鲜血。
“清…玥…”林陌的嘴唇无声翕动,发出微弱的气流。他想抬手,想触碰她,想将那缕微弱的气息牢牢攥在掌心,但身体如同灌满了铅汞,连动一动指尖都是奢望。只有那柄八荒戟冰冷的戟杆,还被他无意识地、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攥在左手中,仿佛这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
“主人…坚持住…”钟灵近乎透明的灵体蜷缩在林陌额前,小小的手掌徒劳地按在他冰冷的皮肤上,试图传递微弱的混沌之气。但她的灵体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让她的形体更加虚幻。强行接管林陌身体、催动混沌初开之光的一戟,几乎耗尽了她的本源。此刻,她连维持自身存在都无比艰难,更遑论疗伤。
“救…她…”林陌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越过钟灵虚幻的身体,死死钉在那具烈焰刚刚平息、棺盖被掀飞的烈阳巨棺上。棺椁内部,混沌的金色真火虽不再喷涌,但依旧在棺壁缝隙间流淌、燃烧,散发出足以焚金融铁的恐怖高温。苏清玥就是从那里被抛出来的,她体内残留的,是这万载棺中积蓄的焚灭之炎!
必须救她!必须熄灭她体内的火!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薪火,在濒临熄灭的生命灰烬中猛地爆燃起来!一股源自破碎道台深处、被极致守护执念点燃的狂暴力量,混合着丹田创口处翻腾的深渊魔气,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冲垮了身体的麻痹与重创的桎梏!
“呃啊——!”林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破碎的身体竟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他左手猛地一撑地面,紧握八荒戟借力,整个人如同离弦的染血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朝着那具烈焰蒸腾的烈阳巨棺狠狠撞去!
“主人!不要!”钟灵发出惊恐的尖叫。
砰!
林陌的身体重重撞在灼热的青铜棺壁上!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胸前的衣物和皮肉在接触的刹那便被灼烧得嗤嗤作响,剧痛钻心!但他不管不顾!被深渊魔气侵染而显得暗红发黑的右臂,五指成爪,带着残留的混沌煞气,疯狂地抓挠、捶打着厚重的棺壁!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濒死野兽绝望的哀鸣,在死寂的地底空间回荡。青铜棺壁在蛮力的轰击下发出嗡鸣,留下一个个带着焦痕和血印的凹坑,但那些流淌的烈焰纹丝不动,甚至被激怒般猛地反卷,化作数条金色的火蛇,狠狠噬向林陌的手臂和身躯!
嗤啦!
魔气与混沌煞气形成的微弱护体瞬间被撕裂!林陌的右臂衣袖化为飞灰,皮肉被烈焰舔舐,瞬间焦黑碳化!刺骨的灼痛混合着深渊魔气的阴冷侵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动作却更加疯狂!
“开!给我开!把火…还给她!”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左手的八荒戟被他当成撬棍,狠狠插入棺盖与棺体那被混沌初开之光撕裂的巨大缝隙中,全身力量灌注其上,肌肉贲张到撕裂,试图再次撬动那重逾万钧的棺盖!
嗡——!
烈阳棺椁爆发出更加刺目的金芒!棺壁上流淌的烈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猛地汇聚成一股炽烈的金色洪流,带着焚灭万物的意志,顺着八荒戟的戟杆,狠狠轰向林陌!
轰!
林陌如遭雷击!整个人被狂暴的烈焰洪流狠狠掀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混杂着被烈焰烧焦的内脏碎块!八荒戟脱手飞出,深深插入远处的岩壁!他重重摔落在苏清玥身边,焦黑的身体剧烈抽搐,生命之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胸膛的创口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液带着深渊魔气汩汩涌出,将身下的岩石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
“桀桀桀…愚不可及!”一个冰冷而充满嘲弄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巨坑上方幽幽响起。
一道幽蓝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半空破碎的飞舟残骸阴影中,正是去而复返的秦烈!他手中把玩着那块被玄冥冰魄珠封印、光芒黯淡的青金主碎片,眼神如同俯瞰蝼蚁的秃鹫,冰冷地注视着下方垂死挣扎的林陌。
“自身难保的蝼蚁,也妄想撼动古族圣棺?这烈阳真火,可是连化神修士都能焚成灰烬的炼狱之火!正好,看着你心爱之人被这棺中余火慢慢烧成灰烬,倒也不失为一场好戏。”秦烈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他并未立刻出手抢夺其他碎片,反而如同戏耍猎物的猫,享受着林陌的痛苦与绝望。他贪婪的目光扫过其他几具沉寂的青铜巨棺,似乎在权衡着下一个目标。
“不…清玥…”林陌的意识在剧痛与烈焰反噬的灼烧中沉浮,视线模糊地看向身边的苏清玥。她心口覆盖的灰白冰晶在烈焰洪流的余波冲击下,已经薄如蝉翼,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一缕细微却更加炽烈的金焰,如同苏醒的毒蛇,正试图从伤口深处钻出!
苏清玥的身体猛地一颤,苍白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痛哼。那声音细微,却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林陌濒临崩溃的意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救不了她…连靠近那棺椁都做不到…力量…他需要力量!哪怕是深渊…哪怕是魔气…只要能救她!
一丝疯狂的、被深渊魔气引动的暴戾意念,在他破碎的道台深处滋生。他染血的左手,颤抖着伸向胸膛那不断涌出深渊魔气的创口…
“主人!停下!别被魔气吞噬!”钟灵虚弱却尖锐的呼喊如同警钟,猛地刺入林陌混乱的识海,“九棺同源!共鸣!用我们已有的碎片共鸣压制它!”
九棺同源?共鸣?
钟灵急切的呼喊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陌被绝望和魔念充斥的混乱思绪!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九具环绕排列、构成混沌钟轮廓的青铜巨棺!
烈阳、月瞳、玄冥、蚀骨、焚天……以及那具暗红无徽的林家棺椁!它们气息迥异,威压不同,但都散发着同属于上古混沌钟阵的苍茫气息!它们彼此连接,构成封印,也必然彼此牵制!
自己手中,不就有来自玄冥古族的那块碎片吗?虽然被深渊污染过,但本质犹存!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林陌用尽残存的意志,强行压下道台中翻腾的魔念和自毁的冲动。染血的左手艰难地探入怀中,摸索着——那里,贴身存放着从风雪关冰窟父亲遗骸旁得到的、那块曾被秦烈觊觎的玄冥族主碎片!它冰冷、沉寂,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玄冥冰霜,内部隐隐有暗流涌动,那是被混沌钟40%力量初步净化后残存的深渊气息与玄冥本源的交织。
“给我…出来!”林陌低吼一声,五指用力,将那块巴掌大小、入手冰寒刺骨的玄冥碎片硬生生从怀中抠出!碎片边缘锋锐,割破了他的掌心,暗金色的混沌之血与碎片上残留的玄冥冰霜、深渊魔气瞬间交融,发出诡异的“滋滋”声。
没有丝毫犹豫!林陌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将这块染血的玄冥碎片,狠狠按向距离他最近、棺盖上铭刻着翻腾墨绿毒雾缠绕狰狞竖瞳(玄冥古族徽记)的那具青铜巨棺棺壁!
“以血为引!以源为契!玄冥冰魄…镇!!!”
就在碎片接触棺壁的刹那——
嗡!!!
整具玄冥棺椁猛地一震!棺盖上的墨绿毒雾徽记骤然爆发出幽深的冰蓝色光芒!一股远比秦烈玄冥寒气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来自九幽极寒之地的恐怖寒意,如同沉睡的冰川苏醒,轰然从棺椁内部爆发出来!
咔嚓!咔嚓嚓!
以林陌手掌按下的位置为中心,厚厚的幽蓝色玄冰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小半个棺壁!刺骨的寒气席卷开来,巨坑内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
更奇妙的变化随之发生!
那具正不断散发烈焰高温、灼烧着苏清玥的烈阳棺椁,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牵引和压制!棺壁上流淌的金色烈焰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寒流冲击,火焰的高度和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收敛!那股死死缠绕苏清玥心口伤口的焚灭之意,也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减弱了大半!
原本即将彻底融化、被金焰突破的那层灰白冰晶,得到这突如其来的玄冥寒气支援,光芒猛地一亮,瞬间增厚、稳固,重新将蠢蠢欲动的金焰死死封堵在伤口深处!苏清玥痛苦颤抖的身体,也随之平复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有效!九棺同源,属性相克!玄冥的极寒,暂时压制了烈阳的焚灭!
林陌心中狂喜,但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紧贴着冰冷的玄冥棺壁,手掌死死按着那块作为媒介的碎片,全力引导着玄冥棺椁散发出的极寒气息,源源不断地压制着烈阳棺椁的烈焰。两股源自上古、属性截然相反的力量,通过他这个媒介,在九棺构成的混沌钟阵中形成了短暂的、脆弱的平衡。
然而,这平衡建立在他自身鲜血和意志的持续消耗上。玄冥棺椁的寒意霸道无匹,顺着他按在碎片上的手掌疯狂涌入。他的手臂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冰霜,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直冲心脉,与他胸膛伤口处的深渊魔气激烈冲突,带来冰火交织、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破碎的丹田更是雪上加霜,在寒气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呃…”林陌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瞬间被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渣。他的身体在玄冥寒气的侵蚀下剧烈颤抖,如同暴风雪中即将熄灭的篝火。视线再次因剧痛和极寒而模糊,但他按在棺壁上的手,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他不能退!退一步,清玥体内的火就会彻底爆发!
就在这时——
“林…陌…”
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如同风中游丝般的呼唤,轻轻传入林陌的耳中。
是苏清玥!
她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但一只染血的、苍白冰冷的右手,却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身侧抬起,颤抖着伸向林陌紧贴在玄冥棺壁上的左手手背。
她的指尖,带着心口伤口的血污和冰晶的寒气,轻轻地、颤抖地触碰到了林陌那覆盖着幽蓝冰霜的手背肌肤。
冰凉!刺骨!
但在那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奇异而温暖的联系,如同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桥梁,瞬间在两人之间建立!
轰!
林陌只觉得识海猛地一震!
一股精纯、坚韧、带着撕裂一切虚妄锋芒的意念——太虚剑意!顺着苏清玥冰凉的指尖,如同涓涓细流,毫无阻碍地涌入他混乱、剧痛的识海!
这剑意并非攻击,而是一幅画面,一个信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指引!
画面中,是烈阳棺椁的内部景象:并非想象中的尸骸或珍宝,而是棺椁底部,铭刻着一幅巨大而残缺的星图!星辰光点构成玄奥的轨迹,但中央一大片区域却被混沌的金色烈焰覆盖、灼烧,显得模糊不清。唯有一角,一道细微的、由混沌戟芒留下的划痕(正是钟灵操控林陌身体劈开棺盖时留下的),正闪烁着微弱的灰芒,与棺椁深处某个隐秘的空间节点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
信息只有一个,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林陌心间:“棺底…星图…钥匙…”
是星图!完整的星图是离开此地、甚至通往葬神渊最终秘密的钥匙!而那道戟痕,是定位空间节点的关键!
苏清玥在棺中承受焚身之苦时,竟以无上剑心通明,强行感应并记住了棺底的这幅残缺星图!在意识模糊的濒死之际,她将这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信息,连同她仅存的一缕太虚剑意本源,通过指尖的触碰,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林陌!
这不仅仅是信息的传递,更是灵魂层面的交融与托付!
林陌瞬间明悟!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同样染血、同样冰冷的手掌。自己的血暗红带着金芒(混沌与深渊),她的血苍白带着冰晶(太虚与冰魄)。此刻,在玄冥棺椁的极寒与两人生命本源的牵引下,两种截然不同的血液,竟在接触的边缘缓缓交融、渗透,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沌初开般的灰蒙蒙光泽!
血魄交融!这是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深刻的羁绊!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林陌的脑海!
“钟灵!助我!”林陌在识海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早已油尽灯枯、灵体近乎透明的钟灵,感应到主人那决绝的意志和两人交融血魄中散发的奇异力量,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然。
“主人…灵儿…帮你!”她发出一声稚嫩却坚定的回应,小小的灵体猛地燃烧起最后一点本源灵光,化作一道微弱的混沌气流,瞬间注入林陌紧握玄冥碎片的左手!
嗡!
林陌左手按着的玄冥碎片猛地一亮!碎片上残留的深渊魔气被钟灵燃烧本源的力量强行驱散,纯粹的玄冥冰魄之力混合着钟灵的混沌本源,如同得到了增幅,更加汹涌地灌入玄冥棺椁!棺壁上蔓延的幽蓝玄冰瞬间暴涨,将整具棺椁都覆盖了大半!同时,这股被增幅的、蕴含混沌气息的玄冥之力,也顺着林陌的身体,涌向他与苏清玥交叠的双手!
“就是现在!”
林陌眼中混沌初开之光再现!他猛地抽回紧按玄冥棺壁的左手,那枚玄冥碎片依旧吸附在他掌心,散发着幽蓝与灰蒙交织的光芒。他不再看那具玄冥棺椁,而是将全部意志,锁定在那具烈焰暂时被压制的烈阳巨棺上!
他染血的右手,一把抓住苏清玥那只传递来星图信息的冰冷右手!十指瞬间紧扣!两人交融的、散发着灰蒙蒙光泽的血魄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他们紧握的双手间汹涌奔腾!
“清玥!助我!”林陌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破釜沉舟的战号!
他紧握着苏清玥的手,以两人十指交扣、血魄交融的手为支点,另一只吸附着玄冥碎片、流转着混沌与寒冰之力的左手,虚空一抓!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