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飞舟如垂天之云,悬于破碎的穹顶裂口。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冻结灵魂的寒气,依旧暴雨般砸落,将本就残破的林氏宗祠废墟彻底犁平。冰晶装甲反射着祭坛血光与鼎足幽芒,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毁灭图景。
“轰!”
一道粗如殿柱的玄冰炮光撕裂烟尘,精准地轰向祭坛旁气息奄奄的林陌!炮光未至,那极致的寒意已将地面冻结出蛛网般的惨白冰纹,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闪开!”苏清玥厉喝。她染血的指尖迸发出最后一线太虚剑意,并非攻敌,而是狠狠拍向林陌身侧地面!
轰!
剑罡炸裂,碎石飞溅。强大的反推力将林陌的身体猛地掀飞,险之又险地擦着玄冰炮光的边缘飞了出去。炮光狠狠撞在青铜鼎足之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响彻溶洞!青铜鼎足爆发出刺目的血光,表面繁复的山川日月浮雕剧烈闪烁,硬生生扛下了这化神一击!但那股沛然巨力依旧透过鼎足传导至整个祭坛,祭坛暗红色的石质表面瞬间布满细密裂纹!
林陌被爆炸气浪狠狠甩飞,方向不偏不倚,正是祖祠废墟深处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那座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正殿残骸!殿门早已坍塌,露出幽深的内里。殿中,一幅占据整面后墙的巨幅秘画,在烟尘与震荡中若隐若现!
“呃!”林陌重重撞在残破的门框上,喉头腥甜,又是一口暗金瘀血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丹田道台处的裂痕如同被点燃的油线,灼痛伴随着更强烈的空虚感席卷全身。他挣扎着抬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终于看清了殿内那幅巨画。
嗡——!
怀中的混沌残铃在鼎足受创的刹那发出一声哀鸣,铃身的三道螺旋纹路光芒急闪,仿佛与祭坛上的鼎足同气连枝。然而,当林陌的目光与那秘画接触的瞬间,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压过了鼎足的牵引,更压过了残铃的哀鸣!
那秘画不知以何种颜料绘制于整块巨大的、非金非玉的暗沉石壁之上,历经万古岁月,色彩依旧诡异地鲜活欲滴。
画面主体,是一口顶天立地、裂纹遍布的青铜巨钟!钟体庞大如山岳,样式古朴厚重,表面浮雕着难以理解的星图与扭曲的符文。九道巨大的裂纹如同丑陋的蜈蚣,狰狞地爬满钟壁。更令人心悸的是,从那些裂缝中,正源源不断地渗出粘稠、污浊、如同凝固脓血般的黑红液体!这些“黑血”顺着钟壁流淌而下,在画面底部汇聚成一片翻滚的、孕育着无数痛苦面孔与尖啸魔影的污秽血海!
九道身影环绕着这口暴走的混沌钟,结成一个玄奥无比的古阵。他们姿态各异,或指天画地,或盘膝结印,或以身化剑,磅礴的法力化作九色光柱,死死锁住钟体,镇压着裂缝中渗出的污血与魔影。然而,九人脸上无不带着极致的疲惫、痛苦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们的身体在庞大力量的冲击下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崩解迹象,衣袍破碎,血肉模糊。
画面最中心,居于阵眼核心的修士,身形最为高大挺拔。他一手擎天,掌心喷薄出炽烈的金光,死死抵住钟顶最核心的一道裂缝;另一手则紧握着一件器物——一枚残缺的、形制与林陌怀中一模一样的青铜铃铛!铃铛同样布满裂痕,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林陌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居中修士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上。玉佩古朴,刻着两个铁画银钩、力透石壁的古篆:
**林擎苍!**
“祖…先祖…”林陌心神剧震,口中无意识地低喃。那画中人的眉眼轮廓,那睥睨不屈的神韵,与他方才在祭坛浮雕上看到的“护道者”首领何其相似!一种跨越时空的血脉共鸣,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在他濒临崩溃的道心之上!
就在林陌心神失守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怀中紧贴的混沌残铃,仿佛受到了画中那枚残缺铜铃的至高召唤,猛地挣脱了林陌虚弱的压制,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嗖地一声飞向秘画!铃身嗡鸣尖锐刺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抗拒!
“不!回来!”林陌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残铃瞬息飞至画前,悬停在那枚画中铜铃对应的位置。两者隔着万古时空,隔着冰冷的画壁,产生了剧烈的共鸣!画中林擎苍手中的铜铃骤然亮起,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道无形的、沛莫能御的吸力,如同自太古深渊探出的巨爪,猛地攫住了悬停在画外的混沌残铃!
“啊——!!!”一声凄厉到变形的童音尖叫从残铃中爆发!那是钟灵的惨叫!
残铃表面光芒狂闪,试图挣脱。铃身上三道螺旋纹路疯狂旋转,丝丝缕缕淡金色的、凝若实质的灵体光雾,被那恐怖的吸力硬生生从铃身中抽离出来!一个模糊的、穿着肚兜的小女孩虚影在光雾中痛苦挣扎,小脸上满是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她小小的手脚拼命挥舞,朝着林陌的方向哭喊:
“主人!救我!救我啊!画是活的!它在吃我!好痛!啊啊啊——!”
那被抽离的灵体光雾,正是钟灵的本源!此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絮,正飞速地、不可抗拒地被吸向画壁,融入那画中铜铃之内!随着钟灵本源的注入,画中铜铃的光芒越来越盛,裂纹似乎在某种力量下缓慢弥合,而画中林擎苍那张原本凝固着绝望的面孔,竟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满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中林擎苍那双原本只是用颜料点出的、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竟缓缓地、僵硬地转动了一下!那冰冷、漠然、带着万古沉淀的审视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画壁的阻隔,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殿门口林陌的身上!
嗡——!
秘画所在的整面石壁爆发出强烈的灰白色光芒!吸力瞬间增强了十倍不止!钟灵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她的虚影被彻底拉长、扭曲,如同被卷入黑洞的光线,眼看就要被完全吞噬进那冰冷的画壁之中!
“器灵反噬!画中囚笼!”一个惊骇欲绝的声音从飞舟上传来,是玄冥族那位手持白骨幡的大长老!他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剧烈的震惊,“这林家宗祠…竟是以画为牢,囚禁器灵本源,维系残阵!秦烈!快!趁那器灵被吞噬、混沌钟彻底失控前,拿下那小子!迟则生变!”
秦烈眼中贪婪与杀机暴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混沌钟器灵被宗祠秘画回收,宿主林陌失去最大依仗,正是剥离八荒戟、抽魂夺魄的绝佳时机!
“动手!”秦烈狞笑,手中缠绕黑龙虚影的方天画戟(八荒戟)爆发出冲天煞气,戟尖直指下方被画壁吸力波及、身形踉跄的林陌!他身侧,那气息阴鸷的面具黑袍人双手猛地从袖中抽出,十指如钩,对着虚空狠狠一撕!
嗤啦!
林陌与苏清玥之间的空间,如同脆弱的布帛般被无形利爪撕裂!一道幽暗的空间裂缝瞬间生成,带着恐怖的吞噬之力,将重伤的苏清玥与林陌强行隔开!同时,飞舟侧舷的数十门玄冰炮再次亮起充能的光芒,冰冷的炮口却并非瞄准林陌,而是全部锁定了被空间裂缝暂时困住的苏清玥!
围杀!分化!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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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苏清玥的惊呼被空间裂缝的嘶鸣吞噬。冰冷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切割着她本就重伤的身躯。玄冰炮口充能的刺骨寒意,隔着空间裂缝都让她如坠冰窟。她看着林陌在秘画恐怖的吸力下挣扎,看着钟灵即将被彻底吞噬,看着秦烈煞气冲天的八荒戟轰然刺下!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随即被更汹涌的决绝所取代!
不能!她绝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
心念电转只在刹那!苏清玥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剑芒骤然亮起,如同刺破永夜的星辰!那是太虚剑心燃烧到极致的光辉!她无视了撕裂身体的乱流,无视了即将临身的灭顶炮击,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情感,尽数灌注于右手并拢的剑指!
嗤——!
剑指如刃,毫不犹豫地狠狠划过自己左掌掌心!肌肤割裂,深可见骨!但涌出的并非寻常鲜血,而是一种凝练如汞、闪烁着刺目青金色光芒的——太虚剑血!
每一滴剑血,都是她苦修多年的剑元精粹,更是心剑本源所化!剑血离体,她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眉心那道冰裂纹路疯狂蔓延,几乎覆盖了半张脸,寒毒金芒大盛!
剧痛钻心,苏清玥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她以指为笔,以剑血为墨,在虚空中闪电般勾勒!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带着一种玄奥莫测的韵律。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空间轻微的震颤和一声清越的剑鸣!
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小剑纹交织而成的血色符箓在她指尖迅速成型!符箓中心,是一柄微缩的、凝若实质的青金色小剑虚影,散发出斩断因果、禁锢万灵的凌厉气息!
“锁灵!定魄!”苏清玥的声音因透支而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志!她染血的剑指对着秘画方向,对着那即将被彻底吞噬的钟灵虚影,狠狠一点!
“去!”
血色剑符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秘画强大的吸力,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印在了钟灵那即将没入画壁的、淡金色的灵体眉心!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血色剑符印上的刹那,钟灵那扭曲拉长的虚影猛地一震!一股斩断一切无形枷锁的锋锐剑意轰然爆发,硬生生切断了画中铜铃对钟灵本源的恐怖吸摄!那源自太古的、冰冷残酷的吞噬之力,如同被一柄无形巨剑斩断,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呃…”钟灵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淡金色的灵体停止了被拉扯,但依旧被牢牢钉在画壁之前,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血色剑符在她眉心闪烁,青金色的小剑虚影不断震颤,与秘画石壁爆发的灰白光芒激烈对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锁链正在疯狂拉扯这枚符箓,要将它连同钟灵一起拖入画中!
“锁灵符?!太虚剑阁的禁术?!以心剑精血为引,自损道基?!”飞舟上的白骨幡大长老失声惊呼,枯槁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女娃疯了!她不要命了?!”
“垂死挣扎!”秦烈眼中戾气更盛,苏清玥的搏命一击虽然暂时定住了钟灵,却也彻底激怒了他。这锁灵符如同一个锚点,暂时稳定了混沌残铃的状态,反而可能让林陌获得喘息之机!他决不允许!
“死!”秦烈狂吼,灌注了化神后期全部修为的八荒戟,缠绕着咆哮的黑龙煞气,撕裂空气,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狠狠刺向林陌的心脏!速度更快!力量更猛!他要一击必杀,彻底断绝所有变数!
此刻的林陌,正承受着内外交煎的极致痛苦。
秘画的吸力虽被锁灵符暂时阻隔了对钟灵的吞噬,但那画中林擎苍冰冷的目光带来的血脉压制却更加强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探入他的丹田,攥住了他那道裂痕累累的混沌道台,要将其中蕴藏的力量连同他的生命一起抽干,注入那冰冷的画壁,去滋养画中先祖手中的铜铃!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而秦烈这毁天灭地的一戟,更将他逼入了真正的绝境!戟尖未至,那凝练到极致的煞气与杀意已将他牢牢锁定,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冰冷刺骨!
“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源自灵魂深处、带着无尽狂怒与不甘的咆哮,猛地从林陌丹田炸响!不是林陌的声音,而是来自那柄被秦烈强行剥离、却早已与林陌道台深度捆绑的——八荒戟戟灵!
林陌丹田道台处,那道被撕裂的裂痕深处,无数暗红色的煞气魔纹疯狂扭动、沸腾!一股源自上古兵主的桀骜战意,被秦烈这“冒牌持戟者”的杀意彻底点燃!这战意感受到主人的危机,更感受到“兵器”被他人掌控的耻辱!它不甘!它要噬主!更要噬杀这胆敢染指兵主神兵的蝼蚁!
轰!
林陌的右臂,那早已被煞气侵蚀、布满混沌魔纹的臂膀,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骤然亮起!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如同虬结的暗红岩浆!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膨胀、扭曲,肌肉贲张撕裂了衣袖,裸露的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暗沉如金属的角质层,指尖延伸出尺许长的、闪烁着乌光的锋利骨爪!一股比秦烈手中八荒戟更加纯粹、更加暴戾、更加古老的凶煞之气,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轰然苏醒!
兵主战魂,反客为主!
“呃啊啊啊——!”林陌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深褐色的瞳孔瞬间被狂暴的血色吞没!残存的理智被滔天的煞气与战意冲垮!他的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对着秦烈刺来的、缠绕黑龙煞气的戟尖,那只彻底魔化的狰狞右臂,带着撕裂一切的凶戾,悍然抓出!
铛——!!!!
魔爪与戟尖狠狠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一圈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冲击波,混杂着破碎的黑龙煞气,如同涟漪般猛然扩散!所过之处,地面坚硬的青黑巨石无声化为齑粉!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并非来自林陌的魔爪,而是来自秦烈手中的八荒戟戟杆!
秦烈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他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恐怖力量,带着摧毁一切的暴戾意志,顺着戟身狠狠轰入他的手臂!那不是林陌的力量!那是…兵主之怒!是八荒戟真正的意志!对他这个“窃取者”的审判!
“噗!”秦烈如遭雷亟,虎口崩裂,鲜血狂喷!化神后期的护体罡气如同纸糊般破碎!缠绕戟身的黑龙煞气哀鸣一声,寸寸崩解!那柄被他视若珍宝、费尽心机才剥离掌控的八荒戟,竟在碰撞的刹那,戟杆之上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缝隙!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顺着裂缝狠狠冲入他体内,搅得他气血翻腾,经脉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