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掌教天问(2 / 2)

**掌教峰侧殿·囚笼初显**

玄天圣地,掌教峰。

高耸入云的山峰顶端,并非想象中的琼楼玉宇、仙气缭绕,反而是一片返璞归真的景象。几间古朴的石殿依山而建,掩映在虬劲的古松与常年不散的云雾之中。此地灵气浓郁得近乎化液,呼吸间都带着洗涤神魂的清灵之气,却又蕴含着一种深沉的、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的威压。

林陌背着依旧昏迷的苏清玥,在一位沉默寡言、气息深不可测的青衣道童引领下,穿过云雾,踏上了这片圣地真正的权力核心之地。沿途所见,奇花异草遍地,灵泉汩汩,珍禽异兽悠然自得,一派祥和仙家气象。然而林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锋之上,周围那些看似无害的云雾、古树、甚至脚下的青石板路,都仿佛隐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审视着他这个“异数”。

所谓的“记名弟子居所”,位于掌教峰侧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崖壁旁。是一座独立的青石小殿,殿前有一小片平整的石台,边缘便是深不见底的云海悬崖。

殿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蒲团,一石案,再无他物。石壁光滑冰冷,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灵气与声音,也隔绝了窥探的目光——至少表面如此。但林陌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石殿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无处不在的阵法波动如同蛛网般渗透在每一块石头里,与识海中那道金色的道心锁链隐隐呼应。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恐怕都难逃掌教玄微真人的感知。

他将苏清玥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石床上,取出几块品质更好的灵石捏碎,引导精纯灵气继续温养她受损的根基。又将那截冰冷的断鞘,郑重地放在她触手可及的枕边。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蒲团上,试图运转混沌道基吸收此地浓郁的灵气稳固修为。然而,灵气甫一入体,识海中的道心锁便微微一震,一股无形的束缚力降临,强行压制了混沌道台吞噬灵气的速度,将其限制在一个极其“温和”的范围内。

果然!这“记名弟子”的身份,这掌教峰的“优待”,就是一个精致的牢笼!明为庇护,实为监控与压制!

林陌心中冷笑,却并未强行冲击那道束缚。他闭上眼,不再刻意吸收灵气,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仔细观察那道缠绕神魂的金色锁链。锁链看似纤细,却蕴含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坚不可摧。它并未完全禁锢他的力量,更像是一条设定好流速的“管道”,允许他修炼,却严格控制着进度,确保他无法在短期内突破掌教设定的“化神”界限。

同时,他也尝试着去感应怀中的残铃。残铃在进入掌教峰范围后,就变得异常沉寂,铃体表面的暗金道纹也收敛了光华,如同陷入了沉睡。钟灵更是毫无声息,显然是忌惮此地无处不在的强大禁制和掌教那深不可测的神念。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石殿内没有日月轮转,只有石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恒定而清冷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石床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林陌瞬间睁开眼。

苏清玥醒了。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涣散,虽然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和疲惫,但已经恢复了清明。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头顶冰冷的石壁,随即目光转向枕边那截断鞘,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当她的视线触及盘坐在蒲团上、正关切地看着她的林陌时,那点黯淡迅速被一种沉静的坚韧取代。

她没有试图起身,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林陌重新包裹好的手指,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却平稳流淌的混沌生机,以及紫府深处那被断鞘维系住的一丝微弱剑意。她看向林陌,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是两个字:“…如何?”

林陌明白她问的是眼下的处境。他起身走到床边,蹲下身,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将掌教的“记名弟子”身份、道心锁的禁锢、玉衡真人的十年之期,以及这座石殿的诡异之处,快速说了一遍。

苏清玥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愤怒的表情,只有一片冰雪般的冷静。当听到“道心锁”和“化神之限”时,她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听到“十年之期”和“抽魂炼化”,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握紧了枕边的断鞘,指节微微发白。

“囚笼。”听完林陌的叙述,苏清玥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嘶哑虚弱,却清晰冷静地吐出两个字,直指本质。“他要用你,更要控你。混沌钟,是他应对大劫的棋子,也是他掌控变数的缰绳。”

林陌点头,眼中寒光闪动:“我知道。但这道心锁…”

“可斩。”苏清玥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冰魄仙子骨子里的决绝。她目光落在林陌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剑,仿佛要刺穿他识海深处那道无形的枷锁。“待我…重铸本命剑,恢复修为…我替你…劈开它!”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为了他,也为了斩断这加诸于身的枷锁,她必须重铸冰魄!必须恢复力量!这不仅是她的道途,更是他们挣脱囚笼的唯一希望!

林陌心头剧震,看着眼前女子苍白却倔强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为了自己不惜再次挑战师门权威、甚至可能挑战掌教的决绝火焰,一股混杂着感动、心疼与无穷斗志的热流涌遍全身。

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她紧握着断鞘的、冰冷的手背。

“我们一起。”他沉声道,目光交汇,无需更多言语,心意已然相通。

就在这时——

笃、笃、笃。

石殿厚重的石门被轻轻叩响。

林陌眼神一凛,瞬间起身,将苏清玥挡在身后,混沌气流在体内悄然运转,警惕地看向门口。

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外站着的并非预想中的道童或刑堂执事,而是一个林陌绝没想到会在此刻出现的人——掌教玄微真人!

他依旧是一身朴素道袍,气息内敛,仿佛与这山间的云雾融为一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平静,看不出喜怒。

“林陌。”玄微真人的目光掠过林陌,在他身后的石床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林陌身上。“随本座来。”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林陌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苏清玥。苏清玥对他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他小心。

深吸一口气,林陌压下心中的惊疑与戒备,迈步走出了石殿。

玄微真人并未多言,转身便沿着崖边一条被云雾半掩的石径向掌教峰更高处走去。林陌沉默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他能感觉到,随着海拔升高,周围的灵气浓度和那种无形的威压都在急剧提升。云雾在身边流淌,时而浓密如乳,时而稀薄如纱,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渊壑和远处连绵起伏的仙山云海。

最终,玄微真人在峰顶一处向外凸出的巨大观星台边缘停下了脚步。

这里已是掌教峰的最高点,脚下是翻腾的云海,头顶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清澈得令人心悸的浩瀚星空。巨大的星轨仪盘踞在平台中央,由不知名的暗金色金属铸成,其上无数星辰投影按照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散发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站在此处,仿佛置身于宇宙的中心,渺小感与浩瀚感同时冲击着心神。

玄微真人背对着林陌,负手而立,眺望着无垠星空。山风猎猎,吹动他宽大的道袍,更显身形飘渺。

“看。”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向深邃的夜空。

林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起初并无异样,但当他凝神细看,以混沌道基赋予的超凡感知力去感应时,心神猛然巨震!

在那片看似静谧璀璨的星河深处,他“看”到了!

无数道细微到近乎不可察觉的黑色裂痕,如同蛛网般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上蔓延!这些裂痕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一种冰冷、死寂、贪婪、想要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裂痕的源头,仿佛来自宇宙最黑暗的深渊,而其中几道最为粗大、搏动最为剧烈的裂痕,其蔓延的指向…赫然与九界的某些方位隐隐重合!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当他的感知顺着那些裂痕的脉络试图深入时,一种被无数冰冷、漠然、充满恶意的视线锁定的感觉骤然降临!仿佛在那裂痕的尽头,在那无垠的黑暗深渊里,有难以名状的恐怖存在正透过这些“伤口”,贪婪地窥视着九界这个丰饶的猎场!

“这是…”林陌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界域胎膜上的‘蚀孔’。”玄微真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信息,“或者说,‘深渊凝视’的窗口。它们正在扩大,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九界的根基。每一次九界动荡,每一次血煞门那种规模的献祭,甚至每一次混沌钟碎片的异常波动…都在加速这些‘蚀孔’的扩张。”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陌脸上,也落在他怀中那枚沉寂的残铃上。

“混沌钟,乃上古定界之器。其核心碎片,是修复这些‘蚀孔’,延缓甚至阻断深渊侵蚀的关键之一。但同样…”玄微真人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它也是吸引深渊意志、加速‘蚀孔’扩张的灯塔!它的每一次显威,都在向深渊宣告其坐标!”

林陌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了掌教话语中的深意!混沌钟是救世的希望,却也是引祸的根源!身负残铃的他,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已成为这场席卷九界的浩劫风暴中心!

“汝之道,欲护所爱,荡尽该杀。”玄微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苍茫,“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九界倾覆,界域胎膜彻底崩坏,深渊降临,汝所爱之人,汝欲护之土,连同汝自身,皆成齑粉,沦为深渊血食,永世沉沦!”

他抬起手,指向星空深处那些搏动的黑暗裂痕,指向那裂痕尽头传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凝视。

“此非一宗一派之劫,乃九界苍生之劫。混沌钟碎片散落九界,汝身负核心残片与器灵,乃收集碎片、补全此器的关键薪火。”

“本座予你道心锁,非仅为控汝。亦是在这薪火尚未燎原、极易被风雨扑灭之时,予你一层庇护。锁链缚你,却也标识你为圣地之人,等闲宵小不敢明目张胆动你。化神之限,是为你道基稳固,不至在力量暴涨中迷失本心,亦不至过早引动不可测之天罚,招致深渊巨擘跨界袭杀!”

玄微真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星辰,穿透林陌的双眼,直抵他刚刚经历幻境洗礼的道心深处。

“林陌,本座问你。”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林陌神魂激荡,“此身负薪火之责,此脚踏倾世之劫,汝可敢承之?汝之道心,可愿为这九界苍生,亦为汝心中所护之人,于这万丈劫波中,争那一线生机?”

星空下,蚀孔狰狞,深渊凝视如芒在背。掌教的话语,如同最沉重的巨石,轰然压在了林陌的肩头,也压在了他刚刚明悟的“护所爱、斩该杀”的道心之上!这担子太重,重到足以压垮任何豪情壮志。

林陌沉默着。他抬头,仰望那片被黑暗裂痕割裂的璀璨星河,感受着那来自无尽深渊的冰冷恶意。他想起了青石村的火光,想起了韩老挡在身前的背影,想起了唐越消散时的笑容,想起了苏清玥在雷火中染血的身影和沉睡中冰冷的指尖…

护所爱,斩该杀。

这“该杀”者,如今已不仅仅是血煞门、赵家余孽…而是那想要吞噬整个九界的深渊黑暗!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新生的力量在血肉中奔涌。识海中,道心锁的金链微微发光。怀中,残铃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迎向玄微真人深邃的目光。那双赤红未褪尽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与挣扎,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归墟黑岩般的平静与决绝。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是用最平静、最坚定的声音,回答了掌教的“天问”:

“我的道,我自己走。我的担子,我自己扛。这薪火,我接了。深渊要毁我的世界,杀我的所爱,那便…踏过去!”

声音不高,却如同在星空下的观星台上,掷下了一块定鼎的基石!

玄微真人深深地看着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神色。似是赞许,又似是…一种看到变数终于走上预定轨迹的复杂释然。

他不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宽大的道袍袖袍轻轻一拂。

嗡!

林陌只觉眼前景物瞬间模糊,空间转换的眩晕感传来。下一刻,他已重新站在了那座冰冷的青石侧殿门前。殿内,苏清玥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依稀可闻。

而掌教玄微真人,已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星空中那些搏动的黑暗蚀孔和冰冷的深渊凝视,如同永恒的烙印,深深印在了林陌的脑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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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剑约**

回到冰冷的石殿,苏清玥依旧安静地躺在石床上,但显然并未真正沉睡。当林陌关上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才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目光落在林陌脸上,带着询问。

林陌走到床边坐下,没有隐瞒,将观星台上所见所闻,掌教揭示的“深渊蚀孔”和“九界之劫”,以及自己最后的回答,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唯有眼神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苏清玥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片冰雪般的了然。当听到“深渊凝视”和“蚀孔”时,她的眼底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冰冷寒意。显然,作为圣地核心真传,她对九界面临的危机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掌教揭示的真相更加残酷和直接。

“薪火…”听完林陌的叙述,苏清玥低声重复了这两个字,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好一顶大义的冠冕。”她看向林陌,眼神锐利,“他利用你收集碎片是真,以锁链控你也是真。所谓庇护,不过是为他的棋局服务。”

林陌点头:“我知道。但这深渊之劫…恐怕也是真的。”他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些搏动的黑暗裂痕和冰冷的窥视感,那种源自灵魂的寒意做不了假。

“真假与否,我们别无选择。”苏清玥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道心锁必须斩断,我的本命剑必须重铸,归墟神铁必须找到。我们的路,从来只有向前。”

她挣扎着,用那只没有握着断鞘的手,极其缓慢地从自己贴身的素白亵衣内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古老皮卷。皮卷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暗黄色,材质非金非革,触手冰凉坚韧,上面用银色的、仿佛星辰碎屑研磨而成的颜料,勾勒着复杂玄奥的线条和星点图案。

“归墟剑冢…核心区域的部分星图。”苏清玥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当年…我师尊…玉衡,为突破化神瓶颈,曾持圣地至宝‘两仪石’,强闯剑冢深处,欲寻传说中的‘万载玄冰魄’…此图,是她重伤逃出后,凭记忆所绘…核心区域…危机重重…空间紊乱…更有…上古剑灵残念…与凶兵戾魄盘踞…”

她将这张蕴含着巨大风险与机遇的残破星图,递向林陌。

“唐越师兄…残魂感应到的‘八荒戟’…气息源头…或许…就在这片区域…”

林陌小心翼翼地接过星图。皮卷入手冰凉,那些银色的星点图案仿佛在微微流动,散发出微弱的空间波动。这不仅仅是一张地图,更是一件蕴含着空间坐标的秘宝!他瞬间明白了这张图的价值——这是通往归墟神铁可能所在之地的钥匙!也是苏清玥重铸冰魄、他兑现十年之诺的最大希望!

“清玥…”林陌看着手中这张沉甸甸的星图,又看向石床上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女子,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这图,显然是她身为冰魄真传时,从玉衡真人处所得,是她曾经的师门底蕴,如今却成了她背叛师门、与他共赴生路的凭证。

“不必言谢。”苏清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你我…同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陌脸上,那清冷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极北冰原…下一块碎片…凶险莫测…带上它…或许…能相互印证…”

林陌郑重点头,将星图仔细收好。这不仅是寻找归墟神铁的指引,更是苏清玥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

夜色渐深,石殿内越发清冷。在混沌生机的持续滋养下,苏清玥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看着林陌,沉默了片刻,忽然再次抬手。

这一次,她拔下了自己发间那支唯一仅存的、式样古朴的墨玉发簪。簪身温润,簪头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线条简洁却透着灵韵。

“此簪…名‘两仪’。”苏清玥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追忆,“乃我…筑基之时…师尊所赐…内蕴一道‘两仪替身禁’…”

她将玉簪递向林陌,眼神平静:“戴上它。若遇…必死之局…此簪…可代你…承受一次…致命攻击…或…为你争取…一线…遁走之机…”

林陌看着那支温润的墨玉簪,又看看苏清玥苍白如纸的脸颊和散落的青丝。这发簪,显然是她如今身上唯一一件还能拿得出手、且蕴含保命之能的珍贵之物了。她自己重伤未愈,前路凶险莫测,却将这最后的护身之物给了他!

“清玥,这…”林陌喉咙有些发哽。

“拿着。”苏清玥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有一丝罕见的执拗,“你若死了…谁替我…寻归墟神铁…谁替我…斩那道心锁?”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林陌,那清冷的眼底深处,除了不容置疑的坚持,还藏着一丝林陌无法忽视的、深切的担忧。

林陌不再推辞。他接过那支还带着苏清玥发间微温与冷香的墨玉簪,入手温润细腻。他沉默了一下,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的暗黄色阵盘残片。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凉,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蚀刻纹路,只是许多地方已经断裂模糊。这正是韩老陨落前交给他、在血祭大阵中作为破阵关键的遗物!

“韩老…留下的阵盘残片。”林陌将这块承载着一位长者最后守护与期望的遗物,轻轻放在苏清玥枕边,紧挨着那截冰冷的断鞘。“他老人家…对阵道…尤其是空间和破禁…见解独到…这残片…或许…对你稳固紫府剑意…或日后…重铸冰魄…有些启发…”

他看着苏清玥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承诺:“等我回来。带着归墟神铁回来。替你…重铸冰魄!”

苏清玥的目光落在韩老的阵盘残片上,又移向林陌郑重的脸庞。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没有握断鞘的、依旧冰冷的手,轻轻覆在了林陌放在残片上的手背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这一次,她没有再挪开。

两人目光交汇,在这冰冷压抑的石殿囚笼中,在这深渊劫波将起的巨大阴影下,无声的誓言与承诺,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沉重,也更加温暖。

林陌拿起那支墨玉簪,没有犹豫,抬手将它斜斜插入自己束起的发髻中。玉簪冰凉,却仿佛带着一缕她的气息,让他躁动的心绪渐渐沉淀。

“明日…我便申请离宗。”林陌低声道,“以‘蕴养异宝’之名,前往极北冰原。”

苏清玥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那只覆在林陌手背上的手,却没有收回,仿佛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沉沉地睡去。这一次,她的睡颜似乎比之前更加安稳,眉宇间那丝化不开的冰冷也淡去了些许。

林陌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任由她冰冷的手搭在自己温热的手背上,感受着她微弱却平稳的呼吸。残铃在怀中沉寂,墨玉簪在发间微凉,韩老的阵盘残片在枕边无声。月光透过石殿顶部细微的缝隙,洒下几缕清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也落在断鞘和阵盘之上,仿佛凝固成了一幅无声的守望画卷。

夜,在无声的守护与沉重的期许中,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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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辞·暗流始动**

翌日,晨光熹微,穿透掌教峰缭绕的云雾,在冰冷的青石殿门前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陌已收拾停当。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沾着风沙与血渍的青衫,背负着用粗布包裹的残铃(在掌教峰范围,残铃需尽可能收敛气息)。发髻间斜插着苏清玥那支温润的墨玉簪“两仪”,为他平添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气质。他最后看了一眼石殿内依旧沉睡的苏清玥,她枕边放着断鞘和韩老的阵盘残片,呼吸平稳悠长。

“等我。”他在心中默念,决然转身,推开沉重的石门。

门外,那名引路的青衣道童早已静候多时,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气息深沉的模样。

“林师弟,请。”道童声音平板无波,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陌微微颔首,沉默地跟在道童身后。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向掌教峰顶,而是沿着另一条云雾掩映的石径向山下走去。沿途依旧是仙家胜景,奇花异草,灵禽飞舞,但林陌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从掌教峰各处扫来,在他身上停留、探查,带着审视、好奇、忌惮,甚至…贪婪。道心锁的存在,如同一个显眼的标识,宣告着他的囚徒身份,也隔绝了大部分不怀好意的直接动作。

一路无话。穿过层层叠叠的云海禁制,终于来到了玄天圣地那巍峨庄严的山门之前。

巨大的白玉牌坊高耸入云,其上“玄天正宗”四个古篆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散发出浩瀚威严的仙家气象。山门外,是翻滚的云海和深不见底的渊壑,只有一条由灵力凝聚的虹桥通往外界。

道童在山门牌坊下停住脚步,侧身让开,依旧沉默。

林陌站在山门前,回望身后。云雾缭绕的圣境仙山,琼楼玉宇若隐若现,气象万千。然而在他眼中,这片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圣地,却更像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在这里,他是掌教监控的棋子,是玉衡真人眼中的祸根,是无数人觊觎混沌钟碎片的靶子。

没有留恋,只有一丝尽快逃离的迫切。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那道灵力虹桥。就在他脚步踏上虹桥的瞬间——

“嗡!”

怀中沉寂的残铃猛地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并非预警危险,而是一种强烈的、指向性的共鸣!

林陌脚步一顿,霍然抬头望向虹桥对面的天际!

只见极高远的云端之上,一艘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飞舟轮廓,正无声无息地撕开云层,缓缓驶过!

那飞舟通体呈现出一种古老尊贵的暗金色,造型并非修真界常见的流线型,反而如同巨大的宫殿楼阁悬浮于空,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威严!舟身两侧,巨大的旗帜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绣着一枚繁复玄奥、如同古老星辰图腾般的徽记!飞舟周围,隐隐有强大的空间波动弥漫,显然是以极其高明的空间阵法在穿梭航行,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一股浩瀚、古老、带着睥睨众生般高高在上气息的威压,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隐隐传来,让林陌体内的混沌道基都微微一滞!

“中州…古族!”林陌瞳孔骤缩,瞬间认出了那旗帜上的徽记所代表的势力!圣地资料中记载的隐世巨擘,底蕴深不可测,传承比三大圣地更为久远的存在!他们此刻出现在玄天圣地外围,是巧合?还是…为混沌钟而来?

几乎在同时!

嗖!嗖!嗖!

数道极其隐晦、如同阴影般的气息,从山门附近几处不起眼的角落猛地窜出!如同鬼魅般,贴着云海虹桥的边缘,瞬间没入下方翻滚的云雾深渊之中,消失不见!那气息阴冷、嗜血、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煞怨气!

血煞门探子!如同附骨之蛆,从未放弃!

前有神秘莫测的中州古族巨舰掠空而过,后有血煞门探子如影随形!林陌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这趟极北冰原之行,还未真正开始,便已是杀机四伏!

肩头微沉,钟灵那凝实了不少的青衫虚影悄然浮现。她晃着两条小腿,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小的手指却无比精准地指向北方那风雪弥漫、寒气冲天的天际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笨主人,那边!那块大的碎片气息!我感觉到了!但是…”她的小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好像…被很凶…很凶的东西守着!那感觉…比剑冢里的破戟…还要…可怕!”

碎片诱人,守护更凶!前路,注定是一条血与火铺就的荆棘之路!

林陌最后回望了一眼云雾深处那座冰冷的青石侧殿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个沉睡的身影。他握紧了拳头,发间的墨玉簪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

不再犹豫,他转身,大步踏过虹桥。身影在晨光与云海的交界处,拉出一道孤绝而坚定的剪影,义无反顾地投向北方那风雪弥漫、凶险莫测的未知之地。

身后,巍峨的玄天山门在云雾中渐渐模糊。

掌教峰巅,云海之上。

玄微真人负手立于观星台边缘,衣袂飘飘。他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央并非寻常的方位刻度,而是一枚缓缓旋转的、由星光凝聚而成的指针。此刻,那枚星光指针,正无比精准地指向林陌离去的北方。

看着那消失在云海虹桥尽头的身影,玄微真人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星轨仪上缓缓运行的浩瀚星图,也映照着下方那片看似祥和的圣地山河。他苍老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模糊不清,唯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随风消散在猎猎的山风与翻涌的云海之中:

“天道筑基,混沌道基…这乱世薪火,望汝…别熄得太快。”

风卷云涌,九界风云,将因这枚投入北域冰原的“薪火”,而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无人知晓。

唯有归墟剑冢深处,那杆沉寂的“八荒戟”残骸,在无人感知的黑暗里,发出一声贪婪而兴奋的、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