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潭底暗涌(1 / 2)

>净心潭底,三百年一开的净世青莲即将成熟。

>苏清玥浸泡在冰冷的潭水中,以残存的冰魄本源艰难抵御着毒莲反噬与弱水侵蚀。

>枯竹园内,林陌被软禁于破败竹舍,赵家余党煽动弟子联名上书,要求将他驱逐出圣地。

>深夜,一道微弱剑符穿透重重禁制,带来苏清玥以神念绘制的净心潭灵力路线图。

>“青莲三日后成熟…潭底有上古禁制‘九曲弱水阵’,唯混沌气可短暂开辟通道…”

>林陌惊觉掌教早知残铃特性,这分明是借刀杀人的生死考验!

>钟灵尖叫:“弱水蚀魂!但碎片…我能感应莲子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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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竹园的风,永远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不是草木腐败的甜腻,而是竹节深处被岁月蛀空、又被某种更古老力量强行定格的干涩味道,像是陈年棺木在无人处悄然裂开的叹息。

林陌背靠着一根爬满深褐色霉斑的老竹,缓缓睁开眼。

混沌道台崩裂的剧痛并未消散,如同无数烧红的钝针,持续地、缓慢地在他丹田深处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焦黑开裂的皮肉,暗金色的血液早已凝固,与褴褛的衣衫、污浊的尘土板结在一起,硬邦邦地贴在身上,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摩擦痛楚。

右臂空荡荡的袖管,被一根粗糙的草绳草草扎紧,垂在身侧。左臂的情况稍好,但焦黑的皮肤下,暗金色的骨骼裂纹依旧清晰可见,如同勉强粘合起来的劣质瓷器,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碎。

他尝试调动一丝混沌之气。丹田深处,那原本该如星海漩涡般运转的暗金道台,此刻只剩一片狼藉的废墟。几缕微弱的暗金气流艰难地从崩裂的缝隙中渗出,在残破的经脉中游走,如同即将干涸溪流中的几尾细鱼,带来的不是滋养,而是更加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虚弱。

失败了。

他闭上眼,将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粗糙的竹竿上。葬剑谷口的厮杀,玉衡真人那冻结灵魂的目光,刑堂执事阴鸷的脸,以及最后……苏清玥那只覆盖在他手背上、冰冷刺骨却又带着微弱力量的手……所有画面在识海中疯狂翻涌、碰撞,最终定格在她被玉衡真人强行带走时,那张灰败濒死、却带着一丝尘埃落定般平静的脸。

“清玥……”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潭水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是她身上最后残留的味道。

“省点力气吧,笨主人。”一个带着浓浓嫌弃的童音直接在他识海里响起,“道台碎成渣,经脉烂成布条,神魂也快被你自己烧干了,还惦记着你的道侣呢?再不想办法,别说救她,你自己就先变成这破竹园里的一捧肥料了!”

钟灵的虚影并未在外界显化,显然枯竹园内并不安全。她的声音也透着一股虚弱,远不如之前清脆,暗金色的左瞳与暗红色的右瞳在识海中明灭不定,对抗着彼此。

“净心潭……”林陌的神念艰难凝聚,在识海中回应,“钟灵,你说过…那里有净世青莲的气息?”

“哼!鼻子倒挺灵!是闻到了,隔着老远都闻到了那股子讨厌的清香味!”钟灵的声音带着一种本能的厌恶,却又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渴望,“就在那破潭水底下!那玩意儿对净化本铃铃身上的‘脏东西’有大用!不过……”她话锋一转,小脸(虚影)皱成一团,“那个冰块脸女人把你女人丢进潭里,肯定没安好心!那破潭水,对现在的她来说,跟毒药差不多!”

林陌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笨!那女人是冰魄圣体!本源都快被那朵黑莲花啃光了!现在全靠一点冰魄源力吊着命!那净心潭水,听着温润滋养,实则蕴含的是造化生机之力,偏向‘生发’之道!跟她残存的冰魄本源‘寂灭守护’之道根本就是相冲的!把她丢进去,就像把一块烧红的铁丢进冰水里,要么铁被淬灭,要么冰水被蒸发!她现在的情况,能撑多久?”钟灵的分析带着器灵特有的冷酷和直接,“那个冰块脸师尊,要么是蠢,要么就是故意的!想加速她体内的平衡崩溃,要么让毒莲彻底爆发把她变成怪物,要么让冰魄本源彻底湮灭,方便她剥离那朵毒莲!”

林陌的指甲深深掐入焦黑的掌心,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维强行凝聚。玉衡真人最后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再次浮现——“清玥若有半分差池,本座定将你挫骨扬灰!” 那绝不仅仅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她已彻底放弃了这个被“污染”的弟子,只待一个“合理”的结果!

寒意,比枯竹园深处的阴冷更甚,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掌教玄微真人那看似公允的法旨——“苏清玥携此物入净心潭疗伤”,此刻想来,字字句句都透着令人心悸的深意。他是否早已预见了这个结果?是否默许了玉衡的意图?净世青莲的存在,掌教必然知晓!他真正的目的,是借净心潭和玉衡之手,逼出残铃的极限,看清混沌钟的“价值”或“威胁”?

这潭水,是苏清玥的催命符,也是他林陌的试炼场!更是掌教布下的一盘棋局!

“我必须去净心潭!”林陌的神念在识海中斩钉截铁,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青莲子能净化你,也能压制清玥体内的毒厄!这是唯一的生路!”

“去送死吗?”钟灵嗤笑,暗红右瞳的血光闪烁了一下,“你现在连这破竹园都走不出去!外面全是想把你生吞活剥的眼睛!”

仿佛是为了印证钟灵的话,枯竹园那扇几乎腐朽、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破败竹门外,骤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声浪。

“林陌!滚出来!”

“魔器祸胎!滚出圣地!”

“苏师姐就是被他蛊惑才落得如此下场!杀了他!为同门报仇!”

“交出魔器!由刑堂封印销毁!否则踏平枯竹园!”

愤怒、恐惧、贪婪、嫉恨……种种情绪混杂的声浪如同潮水般拍打着脆弱的竹门和环绕枯竹园那层看似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淡黄色光幕——那是掌教法旨形成的禁制,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物理冲击,却挡不住这汹涌的恶意。

林陌透过稀疏的竹影向外望去。数十名身着各色服饰的圣地弟子聚集在枯竹园外,情绪激动,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为首的几个,赫然穿着代表内门赵家势力的云纹锦袍,正声嘶力竭地煽动着:

“诸位同门!那林陌身怀魔器,来历不明!葬剑谷一战,唐越师兄陨落,苏师姐重伤濒死,根源皆在此獠身上!若非那魔器引动深渊巨眼,怎会有此大劫?”

“正是!如今那魔器邪气更重,连苏师姐都被其连累,圣体蒙污!此等祸胎,岂能容他留在圣地?”

“看看这枯竹园!阴气森森,魔气缭绕!定是那魔器在侵蚀圣地灵脉!长此以往,我玄天圣地万年基业,必毁于此獠之手!”

“驱逐林陌!毁掉魔器!还圣地朗朗乾坤!”

“驱逐林陌!毁掉魔器!”

口号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如同无形的巨石,一下下砸在林陌心头。赵家!果然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唐越之死,苏清玥的重伤,深渊的威胁,所有罪责都被巧妙地引导,牢牢扣在了他和残铃的头上!他们不仅要他死,更要彻底污名化他,断绝他任何翻身的可能,更要趁机将残铃夺走或毁灭!

人群中,一个面容阴鸷、眼神闪烁的内门弟子(赵嵩的心腹赵通)悄然将一枚玉简塞给旁边一名激愤的外门弟子。那弟子不疑有他,高举玉简,灵力催动,一道光幕在众人面前展开,上面赫然是一份言辞激烈、罗列林陌“十大罪状”的檄文,末尾处,已有数十个闪烁着不同灵光波动的名字烙印其上——那是弟子们的联名印记!

“诸位!此乃‘诛魔檄文’!我等当联名上书掌教及诸位长老,请诛此獠!驱逐魔器!凡我圣地弟子,有血性者,皆可留名!”赵通混在人群中,义愤填膺地高喊。

群情更加激愤,一道道灵力印记争先恐后地烙印在玉简光幕之上,名字飞速增加,闪烁着代表不同修为的灵光,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民意”洪流,冲击着掌教法旨的威严。

林陌冷冷地看着,赤红的双瞳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这些叫嚣的面孔,许多曾在葬剑谷外亲眼目睹他浴血死战,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修真界的残酷,他早已在青石村的灰烬中领教过。只是圣地这层看似光鲜的皮囊下,腐烂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就在这喧嚣的声浪即将达到顶点,甚至有人开始试探性地攻击那层淡黄色光幕时——

“聒噪。”

一个苍老、沙哑,如同枯枝摩擦地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喧闹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枯竹园那间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破败竹舍,吱呀一声,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焦黑如炭、毫无光泽的枯竹竿,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是陈伯。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布短褂,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劈斧凿,浑浊的老眼半睁半闭,仿佛没睡醒一般。他看也没看园外黑压压的人群,只是慢吞吞地走到园子边缘,在那层淡黄色的光幕前停下。

然后,他抬起手中那根毫不起眼的枯竹竿,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蚊蝇一般,朝着光幕外的地面,轻轻一点。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仿佛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

然而,园外所有聚集的弟子,包括那几个煽风点火的赵家心腹,脸色瞬间剧变!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万仞山岳、苍茫如亘古大地的力量,顺着枯竹竿的落点,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飞沙走石的景象。

地面,甚至连一粒微尘都没有扬起。

但所有站在枯竹园外、刚才还在叫嚣的弟子,包括那几个筑基期的赵家心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

噗!噗!噗!

修为稍弱的外门弟子首当其冲,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口喷鲜血,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人般瘫软下去。内门弟子稍好,但也个个如遭重击,气血翻腾,灵力紊乱,踉跄后退,脸上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为首的赵通更是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无法抗拒的意志直接轰入识海,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对他发出愤怒的咆哮!他闷哼一声,喉头腥甜,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看向陈伯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着一头从远古沉睡中苏醒的洪荒巨兽!

“滚。”陈伯眼皮都没抬一下,浑浊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手中枯竹竿上一片新发的、几乎看不见的嫩绿小芽上,沙哑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再扰清净,根死地活。”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四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枯竹园外。

所有还能站着的弟子,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们看着那个佝偻苍老的背影,看着那根焦黑的枯竹竿,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恐惧压倒了狂热,理智压倒了煽动。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如同退潮般,搀扶着昏迷的同伴,惊恐万分地、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去,连头都不敢回。

赵通脸色惨白如纸,怨毒地瞪了一眼枯竹园深处林陌模糊的身影,又极度忌惮地瞥了一眼陈伯,最终也只能咬着牙,狼狈不堪地随着人群仓惶遁走。

喧嚣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滩刺目的鲜血,在枯竹园外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疯狂。

枯竹园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枯竹发出的沙沙声,如同呜咽。

陈伯拄着枯竹竿,慢悠悠地转过身,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稀疏的竹影,落在了倚靠着老竹、形容枯槁的林陌身上。那目光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审视或探究,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园子里的一草一木。

林陌强撑着剧痛,挣扎着想站直身体行礼。无论这老人是谁,刚才那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一击,都值得他最高的敬意。

陈伯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响起:“根未断,地未死。活着,就有活着的道理。” 他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林陌,佝偻着背,一步步走回他那间被藤蔓包裹的破败竹舍,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仿佛刚才那惊退数十修士的恐怖一击,真的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

林陌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竹门,咀嚼着老人那句晦涩的话。“根未断,地未死”?是指枯竹园的地脉?还是指他林陌?亦或是指苏清玥?

他缓缓坐回冰冷的地面,背靠老竹,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外界的喧嚣暂时退去,但无形的压力并未减轻分毫。赵家的杀意,刑堂的追捕,玉衡真人的冰冷,掌教深不可测的棋局,还有苏清玥在净心潭中生死未卜的煎熬……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困在这方寸之地。

残铃在他怀中,隔着破碎的衣襟,依旧散发着混乱的温热。暗红与暗金的光芒在铃体深处无声地拉锯,钟灵的虚影在识海中抱着小胳膊,小脸紧绷,警惕地感应着外界。

时间在枯竹园死寂的呜咽中缓慢流淌。日影西斜,惨淡的余晖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如同斑驳的血迹。林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沉与剧痛中挣扎,依靠着残铃反馈出的极其微弱、带着驳杂血煞气息的混沌之力,艰难地修复着体内最致命的创伤。丹田的废墟依旧,但几条主要的经脉在暗金色气流的冲刷下,勉强粘合起来,虽然依旧脆弱不堪,至少不再有彻底崩断的危险。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运转韩老传授的《九宫步》心法。并非为了移动,而是借助那玄奥的步法轨迹,引导体内微弱的混沌气流,在残破的经络中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循环节点。每一次意念的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着血污不断渗出,但他咬牙坚持着。这不仅能加速伤势的稳定,更能让他对混沌之力的掌控,在极限的痛苦中磨砺得更加精微。

夜幕,终于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枯竹园。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风似乎也停了,园子里只剩下死寂,以及林陌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