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外的月光被厚重岩层过滤成朦胧的灰白,勉强勾勒出林陌蜷缩在角落的身影。他像一尊被遗忘在岁月角落的石像,凝固在冰冷的黑暗中。韩老自爆时的璀璨光焰、苏清玥玉簪迸发的最后冰蓝、血煞长老撕裂空间的幽冥鬼爪…无数画面在意识深处疯狂闪回、碰撞、炸裂,每一次都带来灵魂被撕扯的剧痛。
指尖触到怀中两样东西,冰与火的触感刺穿麻木。
韩老留下的淡青玉简温润依旧,紧贴心口,那浩瀚的阵道意念如同沉睡的海洋,此刻却因他剧烈的心绪波动而微微起伏。旁边,冰鸾玉簪裂痕宛然,触手冰凉刺骨,唯簪尾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渗入他枯竭的心脉,那是苏清玥跨越万里生死传递的最后余温。
“师父…”破碎的哽咽在死寂的石穴中低回,嘶哑得不成调。他猛地攥紧玉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玉石嵌入骨血。“我…活下来了…”声音空洞,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沉甸甸的、几乎压垮灵魂的负罪感。韩老燃烧本源与丹毒化成的璀璨锁链,那“证道”二字如烙铁般烫在灵魂上的嘶吼,此刻重若千钧。活下来,是师父用命换来的机会,是苏清玥燃尽圣体本源送来的生机。这生机,染着至亲的血与泪。
“呃…”后背五道爪痕猛地抽痛,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噬咬!残留的九幽煞气在血肉深处蠕动,试图冲破混沌钟碎片布下的那层薄如蝉翼的时空屏障。冰冷的侵蚀感混合着脏腑移位的剧痛,让他不受控制地佝偻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粘稠的血混着冷汗濡湿了石面。
气海枯竭,混沌冰焰只剩下核心一点微弱的冰蓝与暖黄,边缘的灰芒黯淡得几乎熄灭。叠浪法如同锈死的齿轮,每一次尝试运转都带来经脉针扎般的刺痛。身体像个千疮百孔的破口袋,生命的气息正从无数裂口飞速流逝。
绝望,如同石穴外沉沉的黑暗,无孔不入地包裹上来。
就在这时,怀中的冰鸾玉簪猛地一颤!那丝微弱的暖意骤然变得清晰、灼热!
“陌…”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带着泣血般的颤抖,狠狠撞入林陌濒临溃散的识海!
不是声音,是纯粹的感受。是刮骨洗髓的酷刑穿透万载玄冰,是剑意封印在脆弱经脉里疯狂肆虐的撕裂感,是生命力被强行抽取燃烧后的无边虚弱与冰冷…所有属于苏清玥的痛苦、绝望、以及那不顾一切燃烧的守护意志,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淹没了林陌的感知!
“啊——!”林陌猛地昂头,脖颈青筋暴起,发出野兽般无声的嘶吼!这痛苦太过真实,太过强烈,仿佛他正亲身躺在玄天圣地的寒玉洞中,承受着那非人的酷刑!后背的爪伤、脏腑的破碎,在苏清玥传来的无边痛苦面前,竟显得微不足道!
“苏苏!”灵魂在咆哮。他看见她素白中衣浸透鲜血,染红身下万载玄冰;看见她十指深抠冰面,指甲翻裂,血肉模糊;看见她昂着头,眼中冰蓝炸裂如扑火飞蛾,燃烧本源撞向体内狂暴的剑意冰山…更看见那道破开虚空、为他冻结幽冥血爪的冰蓝光束射出时,她心脉寸断、玉簪裂痕蔓延、生命之火急速黯淡的瞬间!
这跨越空间的痛苦共鸣,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狠狠劈开了林陌意识中沉沦的黑暗!
“活下去…陌…”苏清玥最后泣血的呼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惊雷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活下去…证道…”韩老最后的嘶吼,几乎在同一时刻轰然回荡!
两道声音,一道清冷如冰却燃尽生命,一道苍老嘶哑却义无反顾,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激烈碰撞、融合!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绝望的深渊底部被彻底点燃!
“啊——!!!”真正的咆哮终于冲出喉咙,震得石穴簌簌落下尘埃!那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灵魂被彻底点燃的怒焰!是负罪感被焚毁后升腾起的、绝不屈服的决绝!
韩老为他燃尽残躯,苏清玥为他心脉俱裂,他这条命,早已不属于自己!沉沦?绝望?自我放逐?不配!连一丝这样的念头都是对牺牲的亵渎!
“证道!活下去!”林陌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曾被血泪模糊的眸子,此刻燃烧着两团令人心悸的火焰,一者如寒冰般决绝,一者如熔岩般暴怒!
不再压制!
不再闪避!
不再苟延残喘!
他猛地挺直佝偻的脊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不屈的龙吟!盘膝坐定,五心向天!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燃烧的意志中清晰无比——引动这翻腾的悲与怒,以身为炉,以情为火,点燃这残破之躯,冲击那炼气期最后的壁垒!
“叠浪炼气法…给我…转!”
意念如锤,狠狠砸向枯竭的气海!
嗡——!
沉寂的混沌钟碎片率先响应!似乎被林陌决绝狂暴的心意所刺激,那块残破铜铃猛地一震!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浓郁的混沌气流,如同开闸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喷薄而出!不再是散逸的雾气,而是近乎液态的、粘稠的灰金色能量流,瞬间冲入干涸的经脉!
“噗!”林陌身体剧震,一口黑血喷出!这混沌气流太过霸道精纯,他此刻残破的经脉根本无法承受!如同脆弱的河道被山洪冲击,瞬间布满裂痕,剧痛钻心!
但他眼中毫无惧色,只有近乎癫狂的专注!叠浪炼气法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运转起来!
“悲!为引!”识海中,韩老燃烧本源化作三色锁链的璀璨悲壮画面轰然放大!那股为护道而甘愿形神俱灭的滔天悲意,被他强行引入气海,化作一道沉凝厚重、带着无尽眷恋与不甘的黑色浪潮!这浪潮并非毁灭,而是最深沉的力量源泉,推动着狂暴的混沌气流!
“怒!为浪!”苏清玥在寒玉洞中昂首泣血、燃烧圣体本源隔空助他的景象同时浮现!那被圣地禁锢、被酷刑折磨、却依旧焚尽一切守护他的无边怒火,被点燃、抽取!化作一道炽烈狂暴、带着焚尽八荒意志的赤红怒焰!这怒焰狠狠撞入黑色的悲意浪潮!
轰隆——!
气海之中,天翻地覆!沉凝的黑色悲浪与炽烈的赤红怒焰,如同两条太古凶龙,围绕着精纯的灰金混沌气流疯狂绞杀、碰撞、融合!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撕裂灵魂的剧痛,都让林陌经脉的裂痕扩大一分!但每一次撞击,那混沌气流都被强行打散、锤炼、融合,变得更加驯服,更加契合他自身的本源!
叠浪!叠浪!再叠浪!
狂暴的意念驾驭着这由悲、怒、混沌三元构成的毁灭性能量流,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强度,一波接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狠狠冲击着全身闭塞淤塞的经脉,冲击着炼气十层通往大圆满的最后那道无形壁垒!
“咔嚓…咔嚓…”细密的碎裂声在体内各处响起,那是经脉不堪重负、寸寸崩裂的声音!鲜血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剧痛如同亿万钢针在体内攒刺、搅拌!
然而,在这毁灭的风暴中心,一种奇异的变化正在发生。
混沌钟碎片持续释放精纯气流,如同永不枯竭的源头。韩老玉简紧贴心口,那浩瀚的阵道意念不再是洪流冲击,而是化作无数细密坚韧的金色丝线,随着叠浪法的运转,精准地融入他濒临破碎的经脉网络!如同最高明的织工,在毁灭的废墟上,以阵道法则为经纬,以混沌气流为丝线,飞速地修补、加固、拓宽!每一次破碎,都在阵道金纹的引导下,被更精纯的混沌能量重塑,变得更加坚韧、宽阔!
更关键的是苏清玥玉簪传来的那丝暖流!它微弱,却无比顽强,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锚定在林陌的心脉深处。当狂暴的三元能量流即将失控,彻底焚毁林陌的神智时,那丝冰蓝圣力的暖意便悄然弥漫,带着净化的力量,抚平最狂躁的边缘,引导赤红的怒焰与黑色的悲浪更深层次地交融。
“坎水定位,离火焚邪,坤土承载…阵道即天道…”韩老玉简中的感悟,在生死边缘被林陌本能地运用。他将自身想象成一座正在毁灭与重构中的大阵。脊椎为撑天之柱(乾位),四肢为四象之基(震雷、巽风、离火、坎水),心脉为阵眼核心(中宫)!叠浪法驱动的三元能量流,不再是无序冲撞,而是在阵道意境的引导下,沿着九宫方位玄奥的轨迹循环冲击!
后背那五道被九幽煞气侵蚀的爪痕,成了最大的阻碍与突破口。煞气如同顽固的毒瘤,盘踞在督脉要穴,阻碍着能量大循环。
“离位!焚!”林陌心中怒吼,将赤红怒焰的绝大部分力量,引导至后背督脉!炽烈的净化之火带着焚尽一切的意志,狠狠灼烧向那阴寒的九幽煞气!
“嗤嗤嗤——!”如同滚油泼雪!青黑色的煞气在赤红怒焰的焚烧下发出刺耳的尖啸,剧烈翻腾、消融!剧痛瞬间飙升十倍!林陌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投入了熔炉,皮肉在焦糊与新生中循环!
“吼!”气海中,混沌钟器灵的意念似乎被这股强烈的净化之力刺痛,发出一声不满的尖啸,一股更阴冷、更贪婪的意念试图干扰赤红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