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废墟深处,两人肢体交缠着醒来。
>苏清玥灵力枯竭、丹毒噬心,林陌筋骨寸断仅靠残铃吊命。
>昏暗石隙中她首次卸下清冷:“蚀灵草…原是为救人?”
>提及韩老与青石村之仇时,她指尖发颤:“血煞门以七村生灵炼幡…我追踪半年,终未迟。”
>三株蚀灵草被塞入他染血掌心:“此物于我无用。”
>玄天圣地的白玉令牌贴上他胸膛时,混沌钟在黑暗中发出渴望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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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粘稠的、带着铁锈与尘土腥气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也压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里。林陌的意识像是沉在万丈寒潭的最底层,冰冷,麻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边无际的沉重与剧痛狠狠拽回。
痛,是碎裂的脊椎在每一次微弱心跳中发出的无声哀鸣,是脏腑移位后火烧火燎的灼烫,是后背大片血肉模糊处与冰冷粗糙岩壁摩擦时钻心的刮擦。但这所有的痛,都被另一股力量强行压制着,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固执地盘踞在他几乎枯竭的胸膛深处,源头是那枚紧贴皮肉、沉寂无声的残破铜铃。
混沌钟碎片。它像一颗行将熄灭却死死攥住最后一点火星的炭核,缓慢地、艰难地释放着仅存的混沌气流,勉强维系着他这具残破躯壳里最后一丝生机。气流细若游丝,游走过断裂的骨骼、破损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一丝虚幻的暖意,维持着识海深处那点摇摇欲坠的清明。
更清晰的是怀中另一具身体的存在感。
冰冷,柔软,带着冰雪与血腥混合的奇异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拂过他脖颈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苏清玥。她整个人几乎被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锁在怀里,她的头无力地枕在他的臂弯,冰凉的脸颊紧贴着他同样冰冷的颈侧,散乱带着血腥气的发丝纠缠在他的下颌、颈窝。隔着破碎染血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每一寸曲线,纤细的腰肢在他手臂的禁锢下显得不盈一握,胸前不算丰盈却异常柔软的弧度因紧密的贴合而传递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触感。她的腿蜷曲着,与他同样伤痕累累的腿交叠在一起,冰冷细腻的肌肤在无意识的细微挪动间相互摩擦。
这超越生死的紧密相贴,在废墟的绝对死寂中,滋生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暧昧,以及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担忧——她的气息,太微弱了,微弱得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缕轻烟。
林陌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没有光。只有深沉的、几乎凝固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粉尘味、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种岩石深处特有的、带着腐朽水汽的阴冷。他们被掩埋在一处极其狭窄的岩石缝隙里,上方是犬牙交错的巨大岩块,构成了一个岌岌可危的三角空间,隔绝了外面更大的崩塌区域。缝隙的底部堆积着厚厚的、如同面粉般的细碎岩粉,正是这些松软的粉末在最后关头吸收了致命的冲击力。粉尘依旧在极其缓慢地从头顶岩块的缝隙间簌簌落下,如同永不停歇的灰色雪霰,落在他们的头发、脸上、身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粉尘的颗粒感,呛得肺腑生疼。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想要确认她的状况。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念头,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碎裂的脊椎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扎了进去,瞬间抽干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他死死咬紧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但嘴角已有温热的液体蜿蜒流下,滴落在身下冰冷的粉尘里,也滴落在苏清玥散落在他颈窝的发丝上。
“呃……”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呻吟,从怀中传来。
林陌的心猛地一抽,所有的痛楚瞬间被强烈的紧张感压下。他屏住呼吸,艰难地低下头,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看清她的脸,却只能感受到她冰冷脸颊的轮廓和拂过自己皮肤的微弱气息。
“苏…清玥?”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怀中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从最深沉的冰封中挣扎着苏醒。长而密的睫毛颤抖着,如同垂死的蝶翼,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黑暗中,林陌看不清她的眼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眸子睁开时,瞬间掠过的茫然、剧痛,以及一丝深沉的、几乎凝为实质的疲惫。那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冰雪初融般的脆弱,随即又因身体的剧痛而猛地涣散了一下。
“嗯……”又是一声压抑的痛哼,比刚才清晰了些。她似乎在尝试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每一次细微的牵动,都让她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加失去血色。蚀灵草的剧毒混合着强行催动“焚邪灵阵”和“星陨·破邪”的反噬之力,如同最阴毒的藤蔓,在她枯竭的经脉和破碎的识海中疯狂肆虐、扎根。丹毒反噬的灼痛是持续的、深入骨髓的,如同有无数细小的烙铁在体内滚动;而反噬带来的虚弱感则像是抽干了骨髓,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更深处,是识海被强行撕裂般的钝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狼藉的“废墟”。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抵御这无处不在的痛苦,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在一个同样冰冷却异常坚实的怀抱里。这个认知让她本就僵硬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属于陌生男子的气息——浓烈的血腥、汗味、尘土气,还有一丝奇异的、仿佛来自洪荒深处的混沌暖意——将她紧紧包裹。她的脸颊紧贴着他颈部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颈动脉微弱的搏动,还有那黏腻的血污。她的身体,从未与任何异性有过如此紧密、如此毫无保留的接触。一股强烈的羞赧如同电流般窜过,让她苍白的耳根都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随即又被更深的虚弱和痛楚淹没。
她尝试着想要挣脱,哪怕只是拉开一点点距离。然而,仅仅是意念驱使下肩膀一个微不可查的挪动,就引发了体内蚀灵丹毒一阵凶猛的翻腾。
“唔!”苏清玥猛地咬住下唇,将一声痛呼死死压回喉咙深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蚀骨钻心的剧毒,像是被惊动的毒蛇,在她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噬咬。
“别动!”林陌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和随之而来的剧烈反应。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将她颤抖的身体更紧地固定在自己怀里。这个动作同样牵扯了他后背恐怖的伤势,碎裂的脊椎处传来清晰的骨茬摩擦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手臂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你的蚀灵丹毒…还有反噬…不能妄动灵力…一丝…都不行!”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胸腔的闷痛。“这里…随时会塌…保持…体力…”
他的声音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和力量。苏清玥的身体在他强硬的禁锢和话语中,慢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不是因为顺从,而是她真的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蚀灵丹毒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焚邪灵阵和星辰剑意的透支更是掏空了她的根基,此刻的她,脆弱得如同一尊布满裂痕的冰晶,稍一触碰便会彻底碎裂。那点因羞赧而生的抗拒,在绝对的力量悬殊和生命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黑暗中,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痛楚。粉尘依旧无声地飘落,覆盖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上,也覆盖着这方狭小、冰冷、弥漫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坟墓。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一个时辰。林陌全部的意志都用在对抗身体的崩溃和维持怀中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上。混沌钟碎片如同一个吝啬的施舍者,极其缓慢地释放着混沌气流,艰难地修复着他最致命的伤势,尤其是碎裂的脊椎,试图将那些错位的骨茬强行归拢、固定。每一次混沌气流的涌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言喻的麻痒,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鬓角不断滑落,滴在苏清玥的头发和颈窝里。
苏清玥的情况似乎更糟。蚀灵丹毒的灰败气息,在她苍白的肌肤下隐隐流动,如同活物。她的体温低得吓人,身体时不时地会不受控制地一阵轻微痉挛,每一次痉挛都让她咬紧的唇瓣渗出更多的血丝。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某个意识稍微清明的间隙,她似乎积攒了许久的力量,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开了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钻入林陌的耳中:
“蚀灵草…原是为…救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不再是往日冰玉相击的清冷,反而透着一丝虚弱导致的柔软,以及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纯粹的好奇。黑暗中,林陌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微微蹙起的秀眉,那总是如覆寒霜的眼眸里,或许正映着一点微弱的困惑。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陌强行构筑的、用以隔绝痛苦和绝望的心防。韩老枯槁却决绝的面容,青石村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村民们临死前绝望的哀嚎,还有那枚染血的、只有半个的铜铃…无数破碎而血腥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带着足以焚毁理智的灼热仇恨和无边悲怆。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手臂的肌肉贲张,几乎要勒进苏清玥柔软的身体里。碎裂的骨茬在脊椎深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他猛地闭上眼,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牙齿深深嵌入下唇,直到尝到浓烈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嘶吼和翻涌的血气压下。
沉默。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粉尘簌簌落下的细碎声响。这沉默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在两人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林陌才缓缓松开几乎咬碎的牙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
“青石村…我的村子…” 他顿了顿,那些惨烈的画面再次冲击着识海,让他几乎窒息。“…被屠尽了。血煞门…为了…炼什么东西…像那个万魂幡…韩老…他中了蚀灵丹毒…是为了…救我…”
他说的极其简略,破碎,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没有描述火光如何吞噬了熟悉的茅屋,没有描述牛二叔临死前如何将染血的半个铃铛塞进他手里,也没有描述韩老挡在他身前,枯瘦的身影被血煞刀光淹没时那最后回望的眼神。但仅仅是这寥寥数语,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仇恨与刻骨的悲凉,已足以让任何听闻者心胆俱寒。
黑暗中,苏清玥的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她似乎想抬起头,却牵动了伤势,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林陌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放在身侧的手,那冰冷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擦过他同样冰冷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弱的、如同电流般的触感。
“血煞门…”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血泪的重量。“不止…青石村…” 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带着蚀灵丹毒啃噬脏腑的痛楚。“七村…整整七个凡人村落…上千口人…被他们…炼成了‘生魂引’…喂养万魂幡的魔种…”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带着愤怒的颤抖,“我追踪此魔…半年有余…从东域流云国…一直追到北荒…查到临渊城…线索却断了…直到…这洞府…”
她停了下来,似乎在积蓄力量,也似乎在平息那汹涌的恨意与无力感。
“…终究…是迟了…” 最后三个字,轻若蚊蚋,却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愧疚和疲惫,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这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清冷如仙的圣地天骄,而是一个目睹了人间惨剧却无力阻止,背负着沉重道义枷锁的疲惫女子。
林陌的心被狠狠攥紧。他从未想过,这蚀灵草、这万魂幡的背后,竟然牵连着如此滔天的血债!七个村落!上千条无辜的性命!青石村只是这血腥链条上微不足道的一环!而眼前这个女子,竟为了追查此事,孤身犯险,从东域追到北荒,直至落入这死地!她口中的“迟了”,何尝不是一种对自身能力边界的痛苦认知?一种对受害者深深的负疚?
“不迟…” 林陌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手臂无意识地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也仿佛是一种无言的慰藉。这个动作让两人身体的贴合更加紧密,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胸前柔软的曲线被挤压在自己胸膛上的微妙形状,一股陌生的燥热感瞬间冲上头顶,让他耳根发烫,但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压过了那一丝尴尬的悸动。“…你毁了那幡…杀了那老魔…救了我…还救下了那些…没被炼化的村民…”
他想起了血池崩塌前,那些漂浮在污血中、尚存一丝生机的无辜者。虽然不知最终能活下多少,但若非苏清玥拼死发动焚邪灵阵,若非她最终捏碎玉佩引来那惊天一剑,那些人,包括他自己,早已魂飞魄散。
苏清玥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他怀中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来一阵细痒。黑暗中,林陌似乎感觉到一滴微凉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环抱着她的手臂上,瞬间便被冰冷的皮肤吸收,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湿痕。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沉重,反而多了一丝奇异的、难以言喻的默契。一种共同背负了血海深仇、共同经历了生死绝境后,在绝望深渊里悄然滋生的、微弱却坚韧的牵绊。
又过了许久,久到林陌几乎以为苏清玥再次昏睡过去,他胸膛处的混沌钟碎片似乎也因过度消耗而陷入了更深的沉寂,释放的暖流变得更加微弱稀薄。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怀中的人有了动作。
苏清玥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那只没有被他身体压住的左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她的动作牵扯着内腑的伤势,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和急促的喘息。最终,那只冰冷纤细、染着血污和尘灰的手,颤抖着探入了她自己破碎的衣襟内侧——那曾悬挂过剑形玉佩的地方。
摸索了片刻,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小团被油纸仔细包裹着的东西。她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它从贴身处取了出来。动作间,她胸前的衣襟被微微扯开,在绝对的黑暗中,林陌凭借着混沌气流带来的微弱感知,似乎瞥见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细腻白皙的肌肤轮廓,以及其下隐约起伏的柔软曲线。这惊鸿一瞥般的景象,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瞬间在他疲惫而紧绷的神经上激起一片涟漪,一股血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慌忙移开了“视线”。
苏清玥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说,她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取出那件东西上。终于,那团小小的、带着她微弱体温的油纸包,被她颤抖的手递到了林陌的眼前。
“此物…于我…无用。”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蚀灵草…主药…三株…都在…拿去…救你…要救的人…”
油纸包被塞进了林陌那只尚能勉强活动的手掌中。入手微沉,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和一丝淡淡的、冰雪般的幽香。隔着油纸,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三株草药坚硬的根茎和叶片轮廓。
蚀灵草!他拼死进入万毒沼洞府,与筑基腐骨鳄搏命,甚至差点被血煞门偷袭得手的最终目标!韩老续命的唯一希望!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林陌的鼻端,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沉甸甸的感激,几乎让他眼眶发热。他握紧了掌心的油纸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三株灵草,这是韩老的命!更是眼前这个女子,在自身濒死、丹毒缠身的情况下,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馈赠!她本可以留给自己研究解毒,或者作为回归圣地的某种交代,但她没有。
“谢…谢。”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两个沉重无比的字。他将油纸包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苏清玥没有再回应,仿佛送出这三株草已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她的头无力地靠回他的颈窝,呼吸变得更加微弱而急促,蚀灵丹毒带来的灰败气息似乎更浓重了。
然而,她的动作并未停止。那只刚刚放下蚀灵草的左手,再次艰难地抬起,摸索向自己的腰间。这一次,她摸索的时间更长,动作也更加吃力,手指几次无力地滑落。最终,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块温润坚硬的东西。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残留的力气,才将那件东西从腰间一个隐秘的暗袋里抠了出来。然后,她再次抬起手,这一次,目标明确地伸向了林陌的胸膛。
林陌感觉到一块微凉、光滑的硬物,带着她指尖的冰冷和一丝玉石特有的温润感,轻轻地、却无比郑重地贴在了自己心脏位置,那残破衣襟的缝隙间,紧挨着混沌钟碎片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枚令牌。
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林陌也能凭借混沌气流带来的感知,“看清”它的轮廓。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由一种温润细腻的白玉雕琢而成,边缘流淌着云水般的天然纹路。令牌的正面,浮雕着两个古拙苍劲的大字——“玄天”!字迹间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形的道韵,仅仅是感知到其存在,就给人一种高山仰止、堂皇正大的威压感。令牌的背面,则刻着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巍峨仙宫缩影,仙宫下方是层层叠叠、宛若登天之梯的台阶,台阶尽头,仙宫的大门似乎微微开启,透出一线令人神往的光明。仙宫大门上方,还有两个更小的古篆——“问道”。
玄天圣地!问道仙门!
这枚令牌,无疑是通往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九界的庞然大物的通行证!是无数散修、小家族子弟梦寐以求的登天路引!
就在这枚白玉令牌紧贴上林陌胸膛,与那枚沉寂的混沌钟碎片仅隔着一层薄薄衣物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毫无征兆地从林陌怀中爆发出来!不是混沌气流,而是那枚残破铜铃本身的震动!如同一个沉睡了万载的古老生灵,在感应到某种熟悉的气息时,从灵魂深处发出的一声渴望的低鸣!
这震颤透过血肉骨骼,清晰地传递到林陌的心神深处。他甚至能“听”到碎片内部,那个神秘器灵模糊而稚嫩的意念波动,如同饥饿的幼兽嗅到了乳汁的芬芳,带着一种纯粹的、强烈的渴望与期待:“…那里…碎片…饿…要…”
林陌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玄天圣地…混沌钟碎片…两者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这枚令牌的出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瞬间搅动了他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圣地…那里有碎片?是器灵感应到的同类?还是…圣地本身,就与这上古仙器有着不为人知的渊源?
苏清玥显然也感受到了怀中林陌身体的瞬间僵硬,以及那微弱却奇异的震颤。但她似乎将其理解为了林陌的震惊和犹豫。她贴在林陌胸膛上的手,并未收回,只是那冰冷的指尖,似乎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着。
“升仙大会…在即…”她的声音更加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登仙城…玄天…问道梯…三千阶…淬炼心性…叩问仙门…”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
“…你可愿…入我…玄天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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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握着蚀灵草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坚韧的油纸中。玄天圣地!问道仙门!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他因剧痛和疲惫而混沌的识海深处。
这枚温润的白玉令牌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与怀中那枚刚刚发出渴望震颤的混沌钟碎片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染血的衣料。器灵那模糊而强烈的意念——“碎片…饿…要…”——如同魔音,在他心头反复回响。圣地…那里果然有混沌钟的其他碎片?这器灵竟能隔着令牌感应到?这玄天圣地,与这上古仙器之间,究竟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
韩老临终前嘶哑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扎入这翻腾的思绪:“…圣地非善地,怀璧其罪!” 枯槁面容上那洞悉世情的决绝与担忧,在黑暗中清晰地浮现。他林陌身负混沌钟核心碎片,一旦踏入那等庞然大物的山门,无异于稚子怀金行于闹市!圣地高层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巨擘,会容忍一个身怀重宝的“凡骨”存在吗?苏清玥的师尊,那位清冷如仙、目光如剑的玉衡真人,在带走苏清玥时审视他的眼神,分明带着穿透一切、直指混沌钟的锐利!那绝非善意的目光。
“呃…咳咳…” 怀中苏清玥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打断了他翻涌的思绪。蚀灵丹毒的灰败气息在她脸上剧烈涌动,如同活物在皮下挣扎。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再次从齿缝间渗出,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痕。冰冷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痉挛都牵动着林陌同样残破的身躯,带来连锁的剧痛。
“苏清玥!” 林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所有关于圣地、碎片的权衡都被眼前的危急冲散。他本能地收紧手臂,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她,尽管他自己也冰冷如尸。另一只握着蚀灵草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做点什么,却又僵在半空。他不懂丹道,更不懂如何压制这诡异的蚀灵丹毒!混沌钟碎片似乎也因刚才那一下异动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沉寂下去,只余下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
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被丹毒吞噬?
就在这束手无策、心急如焚的关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冷的银白色光芒。那光芒来自苏清玥发髻间——一支斜插在凌乱青丝中的玉簪!簪身温润,簪头雕琢成一只振翅欲飞的冰鸾形态。此刻,那冰鸾的双目处,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银白光晕,如同寒夜中遥远的星辰,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正从玉簪中流淌出来,悄然没入苏清玥的头顶百会穴。
这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堂皇正大、凛冽清寒的独特气息,如同九天月华凝练而成。当这丝冰凉的气息融入苏清玥体内时,她体内那狂暴肆虐的蚀灵丹毒,竟如同遇到了某种克星,其翻腾噬咬的势头明显地被遏制了一丝!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却让苏清玥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瞬,急促的喘息也稍稍平复。
玄天圣地的护魂法器!林陌瞬间明悟。这玉簪,竟能在主人濒死时自行护持,引动圣力压制丹毒!难怪她能在血池大阵和连番恶战中支撑到现在!
这发现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林陌混乱的思绪。他死死盯着那支散发着微弱星辉的玉簪,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混沌钟碎片对苏清玥圣力的“亲近”!
玉簪引动的圣力能压制蚀灵丹毒!
而他自己,拥有混沌钟碎片,可以吞噬、转化驳杂能量!
在血池底部,正是依靠混沌钟吞噬九幽冥血石的能量,他才得以突破筑基,并反哺出一丝力量助他破阵!
那么现在…他能否冒险,尝试引导混沌钟碎片的力量,去主动吞噬苏清玥体内部分蚀灵丹毒?再以其为“燃料”,转化为相对温和的力量,反哺给她自身,激发她体内残留的圣力本源,形成一种类似在血池底部的共生循环?甚至…能否将一丝被混沌钟“净化”过的圣力引导回来,尝试去压制、化解韩老体内的丹毒?毕竟两者同源!
这个念头极其大胆,充满了未知的凶险!混沌钟碎片此刻沉寂,强行引动是否会引发更可怕的反噬?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能否承受再次吞噬剧毒?苏清玥脆弱的经脉,能否承受混沌气流的冲击?稍有不慎,便是两人同时魂飞魄散!
然而,看着她脸上那不断蔓延的灰败死气,感受着她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熄,林陌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决绝。没有时间权衡了!坐以待毙,她必死无疑!冒险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苏清玥!” 林陌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强行唤回她涣散的神志。“听着!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暂时压制你的丹毒…但…非常危险!需要你…绝对的信任和配合!”
苏清玥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黑暗中,她看不清林陌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声音里那份破釜沉舟的决绝,以及环抱着她的手臂传递过来的、钢铁般的意志。绝对的信任?在这濒死的绝境,在经历了血池中的并肩与舍身相护之后,她对他,早已交付了超越生死的情谊。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沾血的唇瓣翕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字:“…信。”
一个字,重逾千钧。
林陌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脊椎碎裂带来的眩晕和剧痛,小心翼翼地将怀中苏清玥的身体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舒适地靠在自己臂弯里。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再次加深了两人身体的接触,少女柔软的腰肢曲线完全贴合着他的手臂,胸前的丰盈隔着破碎的衣衫挤压着他的侧胸,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触感。林陌强行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躁动,将所有的精神瞬间提升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