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躬身步入书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对公务的专注。他详细禀报了增设市舶银号的诸多细节考量,从银钱兑换比率、票据防伪,到与各家钱庄的接洽事宜,说得头头是道,甚至主动提出了几条颇有见地的补充建议,显得尽心竭力。
慕容文远静静听着,偶尔发问,目光却始终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喜怒。他心知肚明,赵谦此举,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见风使舵,眼见自己站稳脚跟,试图改换门庭;二则是受背后之人指使,以退为进,麻痹自己,暗中酝酿更大的阴谋。
“赵勾当思虑周详,此事便依此办理,由你全权负责与各钱庄接洽。”文远最终颔首,将差事交给了他,既是利用其能力,也是进一步的试探。
赵谦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连忙躬身:“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送走赵谦,文远眉头微蹙。这种敌友难辨的感觉,比真刀真枪的对峙更耗心神。
然而,还未等他细究赵谦的真实意图,一场更大的风波,已如海上风暴般骤然降临!
两日后,一份来自户部的加急文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文远的案头。文书措辞严厉,直指杭州市舶司新任提举慕容文远“莅任以来,虽言整饬,然苛察过甚,擅改祖制,更兼用人不明,致漕粮转运延误,军需供应吃紧”,责令其“即刻停职,于官廨听参”,所涉事务,暂由杭州知府周永年兼理!
“停职听参!”常五看到文书,脸色剧变,“姑爷,他们这是欲加之罪!什么漕粮延误,军需吃紧,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文远握着那卷沉甸甸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心中雪亮,这必然是蔡京的反击!利用其在朝中的影响力,罗织罪名,要将他这颗眼中钉彻底拔除!所谓的漕粮延误,恐怕正是蔡京一党自己搞出来的鬼,然后栽赃到大力整顿、触及他们利益的市舶司头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文远冷笑,眼中寒芒迸射。将他停职,由周永年兼理,这市舶司转眼便会回到原来的轨道,甚至变本加厉,他此前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玲珑从明州发来的密信也到了,字迹仓促,带着惊怒:
“姐夫,大事不好!核查的胡指挥使突然发难,以‘账目不清,涉嫌隐匿’为由,强行封存了同盟核心账册,并带走了两名负责账目的老掌柜!大姐据理力争,却被他们以‘妨碍公务’为由软禁在府中!府外那些眼线活动愈发频繁,昨夜竟有人试图潜入听雪小筑,幸被护卫及时发现击退!二姐受惊,但坚持不肯离开小筑……”
明州、杭州,两地的打击几乎同时到来!配合默契,手段狠辣,这分明是蔡京策划已久的一场全面围剿!
文远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胸中怒火与焦灼交织。对方这是要将他置于死地,更要彻底摧毁苏家和海商同盟!
“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常五急道,“要不……我们带上证据,直接上京告御状?”
“不可!”文远断然否定,“蔡京既然敢动手,必然已在京中布下天罗地网。我们此刻进京,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停职听参,意味着他暂时失去了官方身份和权力,但并非完全束手就擒。他在市舶司经营时日虽短,却也并非没有根基。那些因他而受益的底层吏员、商民,便是潜在的力量。而海商同盟,更是一张巨大的网。
“常五叔,你立刻去办几件事。”文远停下脚步,语速极快,“第一,将我们掌握的关于孔方贪墨、漕运疑点、私钱流通的所有证据,抄录副本,通过不同渠道,秘密送往汴京,不是送往衙门,而是设法递到几位素与蔡京不睦的御史和清流官员手中!第二,让我们在杭州的人散出消息,就说慕容文远因整顿市舶,触怒贪官污吏,遭构陷停职,看看这杭州百姓和商贾,是何反应!”
他要搅动舆论,将事情闹大!让蔡京无法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