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腥风血雨与议事厅的暗流涌动,在慕容文远踏入“听雪小筑”的瞬间,仿佛都被隔绝在了月门之外。院内,几株晚开的茶花在月色下吐露着幽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韵。
苏明月并未睡下,她披着一件素锦斗篷,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摆放着一张未完成的画稿,旁边是温好的清茶。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月光洒在她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在见到文远时,漾开了一丝极浅的涟漪,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
“嗯,回来了。”文远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画稿上——是那幅未曾完成的《江帆远影图》,只是墨色似乎比之前更深沉,远山的轮廓也添了几分坚毅。“夜里风凉,怎么不在屋里?”
“屋里闷。”明月垂下眼睑,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听说……海上不太平。”
文远知道,以她的聪慧,即便深居简出,也能从府内微妙的气氛和丫鬟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他没有隐瞒,将海上遇袭、礁区险战的事情简略说了,只是略去了最凶险的细节,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明月静静地听着,没有惊呼,没有追问,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直到文远说完,她才抬起眼,目光澄澈地看着他:“人平安就好。”顿了顿,她又轻声补充道,“那日……多谢你。”
文远知道她指的是病中他守候和开解之事,笑了笑:“分内之事。”他拿起石桌上的画稿,端详着,“这画,意境比之前更开阔了。”
提到画,明月的眼神亮了些许:“那日听你论及‘心意构图’,颇有感触。尝试着不拘泥于实景,更多抒写胸中丘壑。只是……终究难以尽意。”她语气中带着艺术家常有的苛求与一丝怅惘。
文远看着画中那看似随意却力透纸背的笔触,以及愈发显得高远缥缈的帆影,心中微动。他想起现代美学中的“留白”与“意境”之说,便道:“有时,未尽之意,恰是妙处所在。譬如这远帆,若画得过于清晰,反而失了‘远’的韵味。留白,亦是构图之魂,予人想象之空间。”
明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光芒,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她凝神思索着文远的话,喃喃道:“留白……想象之空间……此言大妙!”她看向文远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与真正的钦佩,“你于画理之悟,每每出人意表,竟不似……常人所能及。”
这话带着一丝无心的试探。文远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然道:“不过是旁观者清,偶有所感罢了。比起二小姐笔下的功夫,相差甚远。”
明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微微抿了抿唇,不再追问。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夜风拂过花叶的沙沙声,和彼此间流淌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默契。
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苏玲珑身边的心腹丫鬟,神色匆匆,见到文远和明月在一起,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福了一礼,对文远低声道:“姑爷,三小姐请您即刻去‘望海楼’一趟,说有紧急要事相商,关乎……关乎赵家。”
文远眉头一皱,刚回来不到两个时辰,赵元丰的动作竟然这么快?他看向明月,略带歉意。
明月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微微颔首:“既有要事,快去吧。”她顿了顿,添了一句,“一切小心。”
文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随着那丫鬟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