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御史对赵家旧账的穷追猛打,果然如慕容文远所预料的那般,在明州官场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却也暂时为苏家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曾与赵元丰过往甚密的官员人人自危,再无暇他顾,反倒让苏家得以喘息,暗中加速了那项绝不能见光的“启程”计划。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汴京的蔡确似乎对吕御史在赵家这具“尸体”上花费过多精力感到不满,新的压力很快通过隐秘渠道传来。
这日,文远正在秘密工坊与三位老师傅商讨巨舰龙骨选材之事,苏清婉步履匆匆地寻来,眉宇间凝着一层新的忧色。
“文远,”她屏退左右,低声道,“刚收到消息,吕御史那边……风向又变了。他不再满足于深挖赵家旧账,昨日突然下令,要彻查近五年来所有与海外藩商有大宗交易的商户账目,美其名曰‘核查市易法执行,杜绝奸商欺瞒藩客’。而且,第一批被重点‘关照’的名单里,我们苏家依然排在首位!”
文远眉头一蹙。这一招,比之前更刁钻!与藩商的交易,涉及不同货币、度量衡、甚至交易习惯,账目本就复杂,更容易被挑刺。更何况,海上贸易风险巨大,偶有货损或意外延迟交付,都在所难免,若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极易被构陷为“欺诈藩客”、“有损国体”!
“看来蔡确是嫌火烧得不够旺,非要逼我们自乱阵脚。”文远冷声道,“我们与藩商的交易,可有明显纰漏?”
“核心账目绝对清晰,父亲在世时立下的规矩极严。”苏清婉肯定道,“但一些边缘的、零星的交易,或是与某些小藩商的往来,时间久远,经手人或有变动,难保百分百无懈可击。吕御史若存心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到借口发难。而且,我担心他会暗中威逼利诱那些与我们交易的藩商,让他们作假证……”
这确实是个隐患。那些藩商远道而来,只为求财,若被官府威逼利诱,很难保证其忠诚。
“不能让主动权一直握在他手里。”文远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清婉,立刻做两件事。第一,将我们与各大藩商近五年所有交易契约、货单、付款凭证,全部重新整理核验,尤其是与那些小藩商、新藩商的交易,务必清晰无误。第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我们的人也去接触那些与赵家、以及其他可能与蔡确有关联的商户交易过的藩商,‘提醒’他们朝廷正在严查,若曾行贿或配合做假账,最好早做打算,或可向‘公正’的苏家提供线索,以求将功折罪。”
苏清婉眸光一亮:“搅浑水?让吕御史查到的每一家都不干净,看他如何收场?”
“不错。”文远点头,“水至清则无鱼,把这潭水彻底搅浑,让他查无可查,或者查谁都有问题,反而能凸显我苏家的相对清白。至少,能让他疲于奔命,拖延时间。”
“好,我这就去安排。”苏清婉雷厉风行,转身离去。
文远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破局之道,依旧系于那遥远而未知的海域。他转身回到工坊,目光再次投向那艘逐渐成型的巨舰草图,心中的紧迫感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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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轩内,烛火常明。
苏明月废寝忘食,几乎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堆浩瀚而晦涩的星象、海流与古籍之中。慕容文远带来的现代天文地理知识,如同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与她深厚的古典学识相互印证,迸发出惊人的火花。
她纤细的手指在一张巨大的自制星图上缓缓移动,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古今星宿名称与运行轨迹。另一张海图上,则绘制着根据父亲笔记、古老羊皮卷以及那本神秘游记推断出的复杂洋流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