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咱把这个法子教给更多的人呢?”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众人,最后落回到李去疾身上。
“咱把擅长和面的,交给和面的师傅;把擅长调馅的,交给调馅的师傅;把擅长烤制的,交给烤制的师傅……”
“每个人都干自己最拿手的那摊子事,大家伙儿一起干,这月饼,是不是就能做得又多又快又好?”
“最后分月饼的时候,虽然分出去的多了,可因为月饼的总数,变成了一千个,一万个!咱自己最后能吃到的,是不是反而比当初死攥着不放的时候,要多得多?”
李去疾忍不住冲着朱元璋,真心实意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再次赞叹:
“厉害!”
这一个大拇指,对朱元璋来说,分量可太重了。
这比他当年攻下应天府,比他登基坐殿,听着文武百官山呼万岁,还要来得舒坦!
朱元璋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一股舒爽劲儿,整个人都轻了二两。
“先生过奖了,是先生教的东西太妙了,咱就是……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哈哈!”
李去疾在心里直乐。
行了啊老马,差不多得了,再夸你尾巴都得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马大叔的商业嗅觉和魄力,是真没得说。
院子里的气氛,因为这番商业互吹,变得格外融洽。
朱棣几个小子,看着自家老爹那副被夸得飘飘然的样子,一个个也是与有荣焉,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爹!牛逼!
连先生都这么夸你!
马皇后则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里满是笑意和宠溺。
她知道,丈夫需要这种肯定。
来自李先生的肯定,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让他安心,更能让他对自己所走的路,充满信心。
众人又天南海北地闲聊了一阵。
从月饼的甜咸之争,聊到海外的风土人情,再到迫击炮的改进方向。
朱元璋全程兴致高昂,谈笑风生,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随着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给小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却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
他说话的声音,也渐渐低了。
有好几次,他端着茶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出神地望着不远处正和三个侍女一起,一边做着月饼,一边低声说笑的马皇后。
李去疾也注意到朱元璋的情况。
不是刚才那种意气风发的豪情,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
李去疾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老哥咋回事?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eo了?
难不成是人到中年,看着夕阳就伤春悲秋起来了?
马皇后也察觉到了丈夫的情绪变化,不由转过头,对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朱元璋收回目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又沉又重,像是把整个胸腔的郁结之气都吐了出来,让院子里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就凝滞了。
朱元璋看向李去疾:
“先生,看到一家人这样和和美美,咱……咱是真高兴。”
李去疾笑了笑:“马大叔说的哪里话,咱们不也是一家人嘛。”
“是啊……一家人。”
朱元璋重复了一遍,眼神却黯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股压抑不住的沉重。
“先生,不瞒你说。今天能坐在这里,看着一家人这么开心,咱这心里……跟做梦一样。”
李去疾是一愣,没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只听朱元璋继续说道,
“先生……你……你也知道的,就在今年开春那会儿……”
朱元璋的声音压抑着,仿佛在讲述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
“马皇后,得了一场重病。”
“皇上请了全应天府最好的大夫,用尽了天底下最名贵的药材,人参、灵芝,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灌……可没多少用!”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抖。
那不是皇帝的威严,而是一个丈夫,在回忆妻子濒死边缘时,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
朱棣、朱棡他们几个,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们是亲身经历过那段日子的。
那段时间,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他们每天去给母后请安,看到的都是母后苍白的脸和无休止的咳嗽,听到的都是父皇在深夜里压抑的叹息。
李去疾也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马大叔会突然说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