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脸上的笑意又化作了悠长的叹息。
“可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又一次僵住了。
马皇后的眼神黯淡下去：
“我在的时候，自然能时时提点你。”
“重八，人哪有长生不死的？我能看着你一年，十年，二十年……”
“可万一……万一我不在了呢？”
“万一我先走了，这世上，还有谁敢对你这位大明皇帝，刮那清醒人的耳刮子？”
“瞎说！”朱元璋一声低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把马皇后的手攥得死死的，“不许你胡说八道！咱俩要一起活一百岁！不！活两百岁！”
马皇后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又想笑又心酸，眼圈却红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我哪里是胡说。”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飘向了窗外的夜色，仿佛能看到年初时那段阴霾的日子。
“就说今年开春那会儿，要不是标儿回来了，又从先生那里得来了仙药，治好了我这咳了这么多年的老毛病……”
她回过头，看着朱元璋，眼神里有后怕，也有庆幸。
“我这会儿在哪儿，你心里还没数吗？只怕早就躺进棺材里，等着你来瞧最后一眼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朱元璋的心口上。
他脸上的那点赖皮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攥着马皇后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紧到骨节都在发白。
是啊。
他怎么忘了。
年初的时候，妹子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不断萎靡。
太医们跪了一地，个个束手无策，只能用些名贵药材吊着命。
那段时间，他白天是皇帝，晚上回到坤宁宫，就只是个守着病妻，心惊胆战的丈夫。
他甚至偷偷找人看过好几处风水宝地，准备着……准备着那最坏的打算。
一想到那时的绝望，朱元璋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朱元璋喉结滚动，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以后……不会了。”
可这话，他说得自己都没底气。
看着自家男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马皇后反过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想安慰他。
“所以说，凡人的命数，谁又说得准呢？”
凡人……
凡人！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朱元璋脑中的混沌！
他整个人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两团骇人的精光！
对啊！
凡人说不准！
可先生他……他不是凡人啊！
“妹子！”
朱元璋突然一声大喊，把马皇后和朱标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一把将马皇后拉到自己跟前，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
“咱糊涂了！咱真是糊涂了！”
他像个找到绝世宝贝的孩子，兴奋地来回踱步，一拍自己的脑门！
“凡人的命数，凡人是说不准！可先生是谪仙人下凡啊！”
“他能说出几百年后才有事情，他能造出这‘火囊云霄辇’、“千里窥天镜”、‘千里传音’和‘迫击炮’！他连咱大明朝的国运都能指点！”
朱元璋越说越兴奋，越说眼睛越亮！
“虽然现在李先生只是个凡人，没办法掐指一算就知道所有事。”
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马皇后，眼神灼热得吓人。
“但你可是皇后啊！李先生能知道未来几百年发生的大事，那肯定也知道你的寿数！”
“就这么定了！”
朱元璋一锤定音，刚才的颓唐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中秋！等中秋去拜访先生，咱一定要先问问这个！”
“咱非要问个明明白白！”
他抓着马皇后的肩膀，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咱要问问先生，你和咱，将来到底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