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们通商?那不是资敌吗!”
“我们卖给他们盐、茶、铁锅,他们才能在草原上活下去!我们卖给他们布匹、粮食,他们才能积攒实力!”
“等他们缓过劲来,吃饱喝足了,养肥了胆子,掉过头来不还是继续抢我们?”
“这不就是拿咱们大明的钱粮,去养一群随时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吗?!”
朱樉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哥,四弟说得对。朝廷断绝对草原的贸易,就是为了削弱他们。哪有主动送上门的道理?”
兄弟俩一唱一和,说出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就连没说话的朱棡,此刻也是眉头微蹙,显然对朱标这个提议,也持保留意见。
朱元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幽幽地瞥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李去疾。
那眼神,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幽怨小媳妇。
(李先生啊!)
(你可是谪仙人啊,不多教咱儿子点仙家正法,治国大道,怎么把他往“奸商”的路子上带啊!)
他觉得,朱标有这种想法,是因为跟着李去疾的那三年,被带歪了。
商人是什么?
逐利之徒!
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跟敌人做生意这种事,在那些商人眼里,恐怕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朱标是谁?
他是大明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怎么能有这种“唯利是图”的短视想法?
这是动摇国本!
马皇后看出了丈夫的不快,也看到了儿子们对朱标的质疑,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她轻轻扯了扯朱元璋的袖子,示意他别急着发火,想开口为儿子解围。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朱标说错了话的时候。
站在风口浪尖的朱标,却并没有半分慌乱。
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面对兄弟们的激烈反对,面对父亲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失望目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这种平静,本身就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仿佛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足以颠覆所有人的认知。
朱棣等人,看着这样的大哥,不知为何,心里那股子火气,竟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只剩下满腹的疑惑。
他们想看看,大哥到底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朱标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两个弟弟,最后,落在了面色不快的父亲身上。
他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父亲,二弟,四弟。”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众人的疑虑,没有急于反驳。
“如果只是单纯的,没有管制的,像普通商人那样的通商,那确实是资敌,是养虎为患。”
“但是……”
又是一个“但是”!
朱元璋听到这两个字,眼皮子猛地一跳。
他现在对这两个字,已经产生生理性厌恶了。
因为每次听到这两个字,就意味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又要被掀翻一次。
他娘的,原来标儿你跟着李先生把这招也学会了!
果不其然。
只听朱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所说的‘通商’,并非你们想的那样。”
他挺直了胸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们,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不叫资敌。”
“这叫……”
“经济战争。”
经济战争?
这四个字,让在场的朱家众人和常遇春都愣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朱标,脸上写满了茫然。
经济?
这个词他们懂。
无非就是经世济民,说白了,就是跟钱粮赋税打交道。
战争?
这个词他们更懂了。
常遇春和朱元璋,那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打仗。
可是……
经济战争?
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用钱粮去打仗?
怎么打?
难道是学宋朝那样,给敌人送岁币,用钱把敌人喂饱了,让他们别来打自己?
那不还是肉包子打狗,不仅没用,还丢人现眼吗!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打了半辈子仗,听过水战,听过陆战,听过火攻,听过奇袭,可就是没听说过,这“经济”还能当成“战争”来打。
这玩意儿,听着就玄乎。
“大哥,你……你说清楚点。”朱樉挠了挠头,他那直来直去的脑子,第一个宣告宕机,
“什么叫经济战争?难道是咱们带着银子去跟他们打架吗?”
朱标看着弟弟们那一脸懵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他没有直接解释这个深奥的现代词汇,而是换了一种他们更能理解的方式。
“几位弟弟,我问你们。”
“草原上的牧民,最缺什么?”
朱棣不假思索地答道:“那还用说?盐、茶、铁锅!没了盐,他们浑身没力气,牲口也长不好。没了茶,他们天天吃牛羊肉,刮不掉油水,容易生病。没了铁锅,他们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肉都得烤着吃!”
“说得对。”朱标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些东西,他们自己能造吗?”
“当然不能!”朱棣嗤笑一声,“他们连个像样的铁匠铺都凑不齐,整天赶着牛羊跑来跑去,哪有功夫去研究怎么煮盐,怎么炒茶?这些东西,不都得靠咱们中原卖给他们?”
“好,问题来了。”朱标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盐、茶、铁器,是他们的命脉,而且生产的权力,完完全全掌握在我们手里。”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这个,来当成一把刀呢?”
一把刀?
朱元璋的心,猛地一跳!
他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