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能吃,跟路边挖的野菜,地里种的萝卜,又有什么区别?
值得吗?
就在众人一片死寂,王胖子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的时候。
李去疾,动了。
他无视了所有人或失望或困惑的目光,悠悠地走到箩筐前。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风轻云淡的微笑。
他弯下腰,随手从箩筐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土疙瘩,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像拍灰尘一样,随意地拍掉了上面的泥土。
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什么不知名的植物根茎,而是一块绝世的美玉。
他缓缓直起身,将那个紫红色的土疙瘩,举到了众人面前。
月光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物体上。
李去疾的目光,缓缓扫过朱家三兄弟茫然的脸,扫过常铁牛不解的眼神,最后,落在了那筐“宝贝”上。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在寂静的江边响起。
“这就是我让王伯爷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宝贝。”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依旧迷茫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常护院,它的名字你知道。”
“它的名字,叫番薯。”
番薯。
当李去疾慢悠悠地吐出这两个字时,江边的风,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朱家三兄弟,还有那位身经百战的常铁牛,四个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茫然。
纯粹的,不加任何修饰的,写在脸上的茫然。
番薯?
这是个啥玩意儿?
听这名字,番,就是外来的意思。
薯,大概就是山药、芋头之类的根块。
合着就是……海外的土山药?
朱樉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看筐里那些沾着泥的土疙瘩,又看看自家先生那张高深莫测的脸,满脑子都写着一句话: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您老人家费了这么大劲,冒着违反海禁的滔天大罪,从那吃人的吕宋岛,九死一生运回来的“宝贝”……
就是这种玩意儿?
这玩意儿,能比得上金子?能比得上香料?
能让你青史留名?
朱棡也是一脸的失望,他小声跟朱棣嘀咕:“四弟,这东西……看着也不好吃啊。”
常铁牛更是眉头紧锁。
他实在是想不通。
以先生的通天手段,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堆其貌不扬的……农作物,去冒这种风险?
这值得吗?
一时间,江滩上,气氛有点冷。
王德发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不对啊!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这可是祥瑞!是能让咱大明百姓再也不用饿肚子的神物!
你们怎么能是这个反应?
你们不应该震惊吗?不应该纳头便拜,高呼“王伯爷千古”吗?
怎么一个个跟看傻子似的看着我?
王胖子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献宝环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不行!
我王德发,必须为这宝贝正名!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因为瘦了一圈而显得有些松垮的肚子,使劲挺了起来。
清了清嗓子,王胖子拿出了他在酒楼里给客人们介绍新菜品时,那种说书先生开场的架势。
“咳咳!”
他一开口,那股子商人的精明和浮夸劲儿就全回来了。
“各位公子,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东西!”
王胖子唾沫横飞,指着那筐土疙瘩,脸上泛着红光。
“此物,名曰番薯!乃是海外仙岛之神物!别看它长得朴实无华,可一旦把它拾掇干净,那味道……啧啧!”
他咂了咂嘴,仿佛已经吃到了嘴里。
“烤着吃,外皮焦香,内里甜糯,一口下去,比那上好的蜜糖还要甜!”
蒸着吃,软绵绵、热乎乎,入口即化!
要是再跟小米一起熬成粥,嘿,那叫一个香甜软糯,喝上一碗,浑身都舒坦!
他这边说得是声情并茂,那边朱家三兄弟,尤其是朱樉这个吃货,听得是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听着……好像是还不错的样子?
王胖子一看有效果,顿时更来劲了。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神秘而又狂热的表情,猛地压低了声音,抛出了一个真正的重磅炸弹!
“而且,这东西,它不止是好吃!”
“最关键的是,它不挑地,给点土就能活!而且那产量……”
王胖子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卖足了关子,然后猛地抬高了音量,用一种近乎吼出来的声音喊道:
“这玩意儿,亩产数千斤!”
“有了它,咱大明的人口,再翻他一倍,都饿不死一个人!”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艘“鬼船”带来的冲击力,还要大上十倍!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江水拍岸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亩产……数千斤?!
朱家三兄弟刚才还听得津津有味,琢磨着回头管先生要两个尝尝。
可此刻,他们三个,齐刷刷地,用一种看绝世大傻子的眼神,看着王德发。
开什么神仙玩笑!
他们是皇子不假,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痴。
在李去疾这儿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对农事也算略知一二。
他们很清楚,如今大明最好的水田,风调雨顺,再加上农夫们像伺候祖宗一样精耕细作,一亩地,到头来能收个三四百斤水稻,那就得烧高香,感谢老天爷赏饭吃了。
你现在跟我们说,这玩意儿……亩产数千斤?
你当这是神仙种的地吗?
你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粮食吗?
刚才王胖子说他出海遭遇海难、智斗野人,他们虽然觉得夸张,但好歹信了四五分。
毕竟,海外嘛,谁也没去过,发生点什么离奇的事也正常。
可现在,他说这土疙瘩亩产几千斤……
他们一个字都不信了!
这已经不是夸张了,这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
看着三兄弟那怀疑、鄙视、甚至带着点怜悯的眼神,王胖子额头上的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