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先生,果然每天都有新的惊喜!
就在这三个小子已经开始脑补自己跟着先生的走私船纵横四海时,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困惑的声音,打破了这狂热的气氛。
“先生。”
是常铁牛。
这位憨厚的壮汉,此刻却不像朱家三兄弟那般兴奋。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
不解。
“恕我多嘴。”
“我不明白。”
李去疾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你不明白什么?”
常铁牛看了一眼旁边那三个还在冒星星眼的“马家少爷”,沉声说道:“先生如今的身份,非同小可。”
“您是‘皇商’,有陛下亲赐的金牌和文书,天下行走,哪个衙门敢拦?”
“您要炼铁,马老爷就给您送来了炼铁的许可;您说要研究火器,连军械所的工匠都能给您调来。”
“以您和马老爷的关系,别说是区区一些货物的通行许可,就算是您想要几张盐引,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什么……要做这种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
常铁牛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众人心头。
那三个兴奋的小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对啊!
常叔说的有道理啊!
先生现在是什么身份?
那是能跟“马老爷”——也就是他们父皇——直接对话的存在!
想要什么东西,递个话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用“走私”这种最笨、最危险的法子?
这实在是不合理!
李去疾笑了。
他看着常铁牛,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
不错。
这大块头,看着憨,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不是个纯粹的莽夫。
“因为这次的货物,有些特殊。”
李去疾慢悠悠地解释道。
“而且,我们派人去的地方,也很特殊。”
“常规的路子,走不通。”
“我也是一个月前刚派人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朱棣脑子转得最快,立刻追问:“去哪里?”
李去疾望着漆黑的江面,吐出两个字。
“海外,吕宋。”
海外?
众人都是一愣。
这下,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先生要“走私”了。
原来是违反了“海禁”!
可常铁牛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先生,恕我直言,这更不可能了。”
“哦?”李去疾这下是真的来了兴趣,“怎么说?”
常铁牛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他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凡出海贸易,皆需顺应天时。我们大明沿海,每年冬春,也就是十月到次年正月,多刮西北风,船队可顺风南下,前往占城、满剌加等地。”
“而到了夏秋,四月到七月,则多刮东南风,正好方便船队从南洋满载而归。”
“此乃季风,是海上的铁律,无人可以违背。”
常铁牛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去疾。
李去疾心里头掀起了一阵波澜。
卧槽?
人才啊!
他一直以为常铁牛就是个能打的武夫,纯纯的物理系,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还懂洋流和季风?
你一个明显内陆长大的人,怎么会对航海知识这么了解?
“铁牛,你一个内陆人,怎么对航海的事情,也如此精通?”李去疾由衷地赞叹道。
被先生这么一夸,常铁牛那张严肃的黑脸,瞬间有点泛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
“嘿嘿,也不是精通。”
“就是以前在军中,听那些从海边来的弟兄们闲聊时,说起过一些。”
李去疾信了。
毕竟军队里的人,来自天南地北,接触的人多,听到些奇闻异事也正常。
可常铁牛接下来的话,却让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他掰着手指头,一脸严肃地分析道:
“先生,您说您一个月前派人出发,现在回来。一个月前,正好是四月。”
“四月,刮的是东南风。”
“您的船队,要顶着逆风,从咱们这里去吕宋……这虽然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就算船再好,水手再厉害,顶着大逆风,一个月的时间,能到吕宋就算是老天爷保佑了,怎么可能还完成了交易,又跑一个来回?”
常铁牛的分析,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朱家三兄弟刚刚才燃起的崇拜之火,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有点懵。
是啊……
逆风出海?
这……这怎么可能?
船,不都是要靠风帆才能跑的吗?
没有风,船都动不了,更何况是顶着大逆风!
那不是寸步难行吗?
难道先生……算错了日子?
或者……先生的船,根本就没去成吕宋?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
他们呆呆地看着李去疾,想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可李去疾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抬起手,指了指远处漆黑一片的江面。
“别急。”
“答案,这不是来了吗?”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江面,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月光在水面上洒下一些破碎的银辉。
什么都没有。
朱樉正想问“先生你指啥呢”,他的眼睛,却猛地瞪大了。
因为,在那片漆黑的江心。
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正从黑暗中缓缓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艘船。
一艘……看起来平平无奇十分常见的船。
可最诡异的到让众人头皮发麻的是……
那艘船,根本没有升起任何船帆!
光秃秃的桅杆,像一根根指向天空的枯骨。
然而,就是这样一艘没有帆的船,它的船头,却坚定地破开着江水,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浪。
它正在……逆流而上!
稳稳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