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眯起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这小子，可以啊。
不仅把咱教的“杀一批，拉一批”学会了，现在这招“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的花样也玩得漂亮！
他故意沉着脸，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咱让步？怎么让？说个数来！”
来了！
所有官员的耳朵，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比兔子还长。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这个数字，将决定他们未来的身家性命！
朱标再次叩首，声音朗朗。
“启禀父皇，我大明税制，向有定制。父皇轻徭薄赋，爱民如子，寻常百姓，三十税一。”“
“儿臣斗胆，请父皇天恩，许天下官员，按照职位高低，名下一定数量的田亩，可少交税赋。”
“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定的田亩数额……”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这短暂的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捏！
无数官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脸色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
“九百……税一！”
什么？
九……九百税一？
百官们集体懵了。
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九十税一？还是十九税一？
不，就是九百！
一些对数字敏感的官员，脑子稍微转了一下，瞬间就得出了一个让他们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结论。
九百税一……那他妈还叫交税吗？！
那不是交税，只是给皇上送些土特产啊！
而朱元璋，此刻脸上十分及时地露出一副“正在被说服”的犹豫表情。
他沉吟着，不说话。
而底下，已经有官员忍不住了，开始顺着朱标的话头往下说。
“殿下圣明！此乃万全之策啊！”
“是啊陛下！殿下说的是啊！”
“我等并非不愿为国分忧，只是……只是求陛下给个体面啊！”
“臣等……臣等愿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看着这帮有些着急的官员，朱元璋强忍住笑出来的冲动，保持犹豫的表情。
他知道，鱼儿，已经彻底上钩了。
百官之中，李善长在最初的狂喜之后，心头猛地一沉。
他看着那群感恩戴德，恨不得给朱标立生祠的同僚，又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仿佛在犹豫的皇帝。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对劲！
九百税一……这根本不是妥协，这是戏耍！
皇上和殿下，是在把他们这满朝文武，当猴耍！
这个数字，唯一的意义，就是堵住所有人的嘴，让他们接受“官员也要纳税”这个前提！
只要开了这个口子，今天可以是九百税一，明天……就可以是九十税一，后天，就是三十税一！
温水煮青蛙！
好狠的阳谋！好厉害的父子！
李善长只觉得一股寒意，再次从脚底板升起。
他想提醒身边的人，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九百税一还是太多了，我们不干？
那不是找死吗！
李善长叹息一声，咬了咬牙，突然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站起，向前走了几步。
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多官员们，也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看向这位百官之首。
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带领大家，跟皇上争取更大的减免幅度？
不愧是李相啊！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您！
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期待。
朱元璋也眯起了眼睛，看着李善长。
他心里也有点好奇。
这老狐狸，被咱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已经彻底没了还手之力，现在站出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有点意思。
只见李善长站直了身子，整了整有些凌乱的朝服，那张老脸，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去看朱标，也没有去看其他官员。
他只是对着龙椅上的朱元璋，再次，深深一拜。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洪亮，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声音，高声喊道：
“陛下圣明！”
“‘一体纳粮’，乃是拨乱反正，为我大明万世开基之国策！老臣，心悦诚服！”
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朱元璋。
心悦诚服？
你李善长家里良田万顷，是这新政最大的利益受损者之一，你跟我说你心悦诚服？
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底下那帮刚刚还指望他带头“砍价”的官员，更是直接傻眼了。
李相？
您这是……投了？
我们还指望您呢！您怎么先跪了啊？
李善长没有理会众人错愕的目光，他继续用那洪亮的声音说道：
“大皇子殿下仁德，为我等求情，老臣感激不尽！”
“但是！”
所有官员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李善长猛地一挥袖子，掷地有声！
“陛下刚才已经言明，‘一体纳粮’，关系到国朝的生死存亡！这是大义！是天理！”
“在大义面前，谈何体面？谈何难堪？”
“我等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为国纳税，更是天经地义！”
“若是连这点税赋都要与朝廷斤斤计较，那与那些只知索取，不知回报的国之蛀虫，又有何异？！”
“我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不就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
“如今，国库需要我等，天下需要我等，我等岂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误了国家大计！”
他越说越激动，老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横飞。
那样子，活脱脱一个为了国家利益，不惜牺牲一切的忠臣楷模！
底下那帮官员，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的大脑，已经处理不过来眼前这魔幻的一幕了。
李相……这是疯了？
他不仅不带头砍价，反而还反过来，把我们这些想砍价的人，给痛骂了一顿？
还把我们比作“国之蛀虫”？
我们刚才还在心里为您加油呢！
您这转手就把我们给卖了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
朱元璋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