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乃……神人也!”
朱元璋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梦呓般的感叹。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个想法,什么燧发枪,什么迫击炮,什么钢铁洪流……
在先生这个“一体纳粮”的政策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渺小。
那些,是“器”。
是用来开疆拓土,扬威四海的工具。
而先生现在教给他的,是“道”!
是能从根子上,斩断王朝兴衰循环,真正实现长治久安,让大明江山万世永固的……治国大道!
格局!
他的格局,在这一刻,又被李去疾给硬生生地,撑开了许多!
“父……爹?爹!”
一旁的朱标,看着自己那个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傻笑出声,表情变幻莫测,跟中了邪似的父皇,忍不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啊?哦!”
朱元璋一个激灵,从那无边的狂喜和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失态到了如此地步。
他老脸一红,连忙咳嗽了两声,试图挽回一下自己作为“马大叔”的威严。
“咳咳,那个……先生这个法子,确实……嗯,有点意思。”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和那亮得吓人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李去疾看着他这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好笑。
老马同志,别装了,你那副被降维打击后的痴呆模样,我都看到了。
不过,他也没戳穿。
毕竟,给甲方爸爸留点面子,是乙方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马大叔,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吗?”李去疾笑呵呵地问道。
“可行!太可行了!”朱元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对。
自己是来替“皇上”问策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表态了呢?
他连忙又改口道:“咳,我的意思是,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但具体行不行,还得……还得皇上他老人家定夺。”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朱标,给他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很明显:儿子,快,你脑子好使,快给你爹找个台阶下,问点有深度的问题!
朱标瞬间心领神会。
他上前一步,对着李去疾,躬身一拜。
“大哥,我有一事不明。”
朱标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和思索。
“大哥此计,确实是高妙无比。可……可凡事有利则有弊。”
“一旦借助这次机会,推行‘一体纳粮’,固然能充盈国库,抑制兼并。”
“但……那天下间的士绅官员,必然会心生怨怼。他们嘴上不敢说,可心里,怕是会恨透了朝廷。”
“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消极怠工,甚至在暗中,给朝廷使绊子?”
“而且,”
朱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们自己要交税了,会不会为了弥补损失,反过来,变本加厉地,去盘剥治下的百姓?把那份税负,最终还是转嫁到了最底层的农民身上?”
“如此一来,国库虽然充盈了,可百姓的日子,怕是会比以前,更苦啊!”
朱标这番话,问得极有水平。
直接就点出了这个政策,最核心,也最致命的两个隐患。
一个是,如何应对官僚集团的反扑。
另一个是,如何防止“黄宗羲定律”的出现,
防止农民的负担,在改革初期下降一段时间后,又涨到一个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
朱元璋听得是连连点头,心里那叫一个骄傲。
看看!看看!不愧是咱看好的接班人!这脑子,就是比老二老三那两个夯货强!
他一脸期待地看向李去疾,想看看这位无所不能的先生,会如何解答他儿子的这两个难题。
李去疾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他看着朱标,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
“老二,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这几年,没白跟我学。”
李去疾夸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
“你说的这两个问题,确实存在。”
“但,也不是无解。”
他悠悠地说道:“这就要用到,咱们之前说的那两样东西了。”
“哪两样?”朱标好奇地追问道。
李去疾伸出两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第一,就是‘国家审计署’。”
“第二,就是‘一体税役’!”
“确切地说是‘士农工商一体,阶梯式税役’,”
士农工商一体?
阶梯式税役?
朱标和朱元璋父子俩,同时咀嚼着这句话,眼神里都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前半句,他们懂了。
就是让士农工商四个阶层承受同一个政策。
农,是国之根本,交皇粮,天经地义。
商,是末业,朝廷也一直征收商税。
工,各种做工的工匠们,也得交各种杂税。
至于士……也就是官僚,是统治阶级,向来是享受各种优待的,。
可这后半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税役”肯定指的是赋税和徭役。但这个“阶梯式”,他们完全无法理解。
“李先生,这‘阶梯式赋税’,又是何解?”朱元璋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再次开口问道。
李去疾笑了。
他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如果说,“复式记账法”和“国家审计署”,是用来管住“官”的。
那他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用来管住“钱”的。
或者说,是重新定义“钱”和“税”!
“马大叔,我问您一个问题。”李去疾看着朱元璋,慢悠悠地说道,“您觉得,朝廷收税,是为了什么?”
“那还用说?”朱元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养活官吏,供养军队,兴修水利,赈济灾民!说白了,就是为了维持这朝廷的运转,为了这江山社稷!”
这话,说得是义正言辞,充满了家国情怀。
李去疾却摇了摇头。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