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哦不,是让他寝食难安的李先生,正一脸平静地站在那儿。
那个一瞪眼就能让他心胆俱裂的护院,正浑身散发着杀气。
地上,躺着十几个哀嚎打滚的家丁。
以及,那个还在那儿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的蠢货……钱家的小崽子!
赵德芳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李先生居然也在!
他刚才在县衙里,刚把李先生送走,惊魂未定,正准备泡杯好茶压压惊。
结果茶还没喝上,就有衙役连滚带爬地来报,说钱家的少爷带人堵了“有间客栈”的门,在闹事!
“有间客栈”?!
赵德芳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那是谁的产业?那是李先生的产业!
那可是能让陛下微服私访,能拿出“大明皇帝之宝”印玺文牒的李先生啊!
你钱家什么档次,居然敢动先生的产业?你钱万里是疯了还是活腻了?!
要是让李先生不高兴了,回头在“马老爷”面前提一嘴他赵德芳没管理好江宁县……
赵德芳不敢想下去了,他感觉自己的乌纱帽已经飞了,脖子后面更是凉飕飕的。
他带着衙门里仅剩的两个衙役,用出了这辈子吃奶的力气,玩了命地往这边跑。
幸好,幸好先生没事!
在钱绍那充满期待和怨毒的目光中,赵德芳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场中。
他看都没看钱绍一眼,仿佛那是个透明的空气人。
他径直来到李去疾的面前。
然后在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
“噗通!”
一声闷响。
江宁县的父母官,正七品的知县老爷赵德芳,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
紧接着。
“咚!”
又是一声闷响!
赵德芳以头抢地,结结实实地给李去疾磕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随即,他用一种带着哭腔,充满了无边恐惧与惶恐的声音,高声喊道:
“下官治下不严!致使宵小横行,惊扰了先生!”
“下官罪该万死!!”
“求先生恕罪啊!!!”
这一跪,这一磕,这一喊。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全场,死寂。
钱绍脸上的狂喜、嚣张、怨毒,瞬间凝固了。
他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嘴巴无意识地张着,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他看到了什么?
堂堂江宁知县,赵德芳……给一个泥腿子……下跪了?
还磕头了?
还自称“下官”?还高呼“罪该万死”?
这……这怎么可能?!
他爹钱万里在溧水县只手遮天,见了溧水县令,那也得客客气气,执晚辈礼。
他到了江宁,见了赵德芳,那更是要笑脸相迎,恭恭敬敬。
一个县令,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天!
可现在,这片“天”,就这么……跪下了?
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冲击,瞬间摧毁了钱绍所有的认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轰然炸开!
“我的天爷!我看到了什么?!”
“赵……赵大人他……他给李先生跪下了?!”
“李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啊?!连县令大人都要对他行此大礼!”
“刚才那小子还拿永嘉侯说事,可县令大人理都没理他嘞!”
“……”
所有百姓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他们看向李去疾的眼神,从同情,到担忧,再到震惊,最后,化为了深深的敬畏与狂热!
李去疾也被这夸张的场面搞得有点懵。
大哥,不至于,真不至于。
在县衙里你跪我,我能理解,毕竟涉及到皇家机密,你怕被砍头。
可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老百姓的面,我就被狗叫了几声,你直接就给我来个五体投地?
这戏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他心里腹诽着,但还是连忙上前,伸手将赵德芳扶了起来。
“赵大人,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啊。”
赵德芳被扶起,却依旧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声音颤抖着:“先生受惊,是下官的失职,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李去疾看着他这副快吓破胆的样子,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好像……还是低估了“马大叔”这个靠山,以及那份“军械司特许牌照”的含金量。
这玩意儿,好像不仅仅是一份护身符。
感觉……它在大明朝的这帮官僚眼里,似乎……更像是一道从天而降,能决定他们生死荣辱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