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去疾的驴车,也晃晃悠悠地赶了上来,正好听到王大锤的声音。
李去疾在驴车上换了个姿势,把脑袋从锦书腿上挪开,坐了起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的“招聘会”,心里直乐。
可以啊,这王大锤。
当初刚进工坊的时候,还只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大个,就知道埋头干活。
这才多久,当了个小工头,居然都有模有样了,懂得搞“职场pUA”了。
不过,他喜欢。
炼钢这活儿,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没点力气,没点吃苦耐劳的精神,进去就是添乱。
王大锤这么一搞,先把那些想进来混日子的给筛掉了,省了不少事。
而此刻,人群中的三位皇子,正经历着人生中最严峻的考验。
周围那些粗壮的臂膀,那些老茧密布的手掌,像一堵堵无形的墙,将他们三个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他们那点因为常年习武而练出的力气,在这些真正靠力气吃饭的汉子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朱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紧紧地抿着,拳头攥得骨节发白。
他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朱棡则低着头,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只有朱棣。
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的眼神,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
越是被人看不起,他心里的那股劲儿就越足!
“二哥,三哥!”
朱棣低喝一声。
“怕什么!”
“咱们是来找活干的,不是来比谁手更糙的!”
“他要的是能干活的,咱们就让他看看,咱们到底能不能干!”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要是连报个名都没胆子,咱们干脆卷铺盖回老家算了!”
朱棣的话,像一盆冷水,也像一团烈火,瞬间浇醒了两个哥哥。
是啊!
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
父皇派出的人肯定还在暗中看着呢!
要是连这点场面都怂了,那他们就真成了父皇口中的废物!
“四弟说得对!”
朱樉一咬牙,那股子属于秦王的傲气,总算是在这关键时刻占了上风。
“不就是个工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走!咱们往前面去!”
三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他们不再犹豫,开始奋力地朝着高台的方向挤过去。
“让让!麻烦让让!”
“哎!你挤什么挤!”
“滚一边去,小白脸!”
人群中传来一阵不满的咒骂,但三兄弟充耳不闻。
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挤到那个高台前面去!
马车里的朱元璋,看到这一幕,那颗沉到谷底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车窗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好!
好样的!
这才像他朱元璋的儿子!
就算是龙,落到浅滩,也得自己先学会扑腾!
在朱樉的带领下,三兄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血路,来到了最前面。
朱樉作为兄长,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最前头。
他仰起头,看着高台上那个气势汹汹的工头王大锤,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报名。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高台上的王大锤,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的“小白脸”。
王大锤的视线,从朱樉那张虽然沾了灰但依旧掩不住俊朗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那双虽然攥紧了拳头,但依旧能看出保养得极好的手上。
那双手,因为常年练习弓马,指节分明,很有力量。
但和周围那些饱经风霜的手比起来,它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个笑话。
王大锤的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轻蔑的弧度。
他甚至都懒得用他那个铁皮喇叭。
他只是伸出一根粗壮得像胡萝卜的手指,指着朱樉。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出了一声响亮而刺耳的嗤笑。
“噗嗤——”
王大锤那声“噗嗤”,比一个大耳刮子抽在脸上还响亮,还疼。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蔑视,不加任何掩饰,赤裸裸地砸在朱樉的脸上。
“哪儿来的公子哥儿?断奶了没有?”
这话一出,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轰然大笑。
“哈哈哈哈!说得好!”
“瞧这细皮嫩肉的,还想来炼钢?怕不是炉子里的火星子都能把他眉毛燎了!”
“八成是家里钱败光了,跑出来讨生活的吧?少爷,我们这儿可没丫鬟伺候您!”
这些笑声,这些议论,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了三兄弟的心里。
他们长这么大,出则前呼后拥,入则锦衣玉食,何曾被人如此当众羞辱过?
朱樉的脸,“腾”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血液直冲脑门,理智瞬间就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可是大明朝堂堂的秦王!父皇之下,万人之上!就是他大哥也不会辱骂他。
现在,却被一个泥腿子工头,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像耍猴一样嘲弄!
“你……”
朱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大锤,怒斥道:“你休要狗眼看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