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为了流通?
钱这个东西,不就是为了敛财吗?
国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铜钱,那不就是财富吗?
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几贯钱,不就是为了攒财富吗?
怎么到了李先生嘴里,这钱的主要作用,是……流通?
流通,是个什么玩意儿?
朱元璋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一个要饭的乞丐,到一方豪强,再到即将问鼎天下的君王,他的人生目标,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搞钱!
没钱,就没饭吃,会饿死。
没钱,就没人跟你,拉不起队伍。
没钱,就没兵器粮草,打不了天下。
所以,钱=粮食=财富=命根子。
这个等式,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可现在,李先生竟然跟他说,这个等式的底层逻辑,是错的?
钱,它主要的功能,不是财富?
刘伯温更是懵逼。
他读过的所有圣贤书,所有史料笔记,都在讲述一件事:国家要富强,就要开源节流,就要增加国库的钱粮储备。
“藏富于国”,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可李去疾这“最重要的作用是流通”几个字,把他所有固有的经济观念,剖得稀烂。
“先生……”朱元璋的声音干涩无比,“咱……咱有点听不明白了。”
“钱,怎么就不是财富了?”
李去疾笑了。
不把这个问题掰扯清楚,后面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一个国家,要是把钱都当成金疙瘩锁在国库里,那跟守着金山饿死有什么区别?
李去疾清了清嗓子,
“马大叔,刘老先生,咱们打个比方。”
“马大叔,假如你是个种地的老农,你最怕什么?”
朱元璋一愣,这问题跳跃得让他有点跟不上。
但他是农民出身,这问题简直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那还用问?自然是怕天灾!怕大旱!”朱元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得对!”李去疾一拍大腿,“大旱!没水,地里的庄稼就得死,人就得饿死!”
他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井。
“现在,整个村子,就指着这一口井活命。你是村长。”
“东吴孙权那个玩法,是什么呢?是他发现天旱了,井水不多了,然后他立刻派兵把井给围起来,再印一堆‘水票’,告诉你,以前一文钱能买一担水,现在不行了,你得花五百文,买我一张‘大泉五百’的水票,才能打一担水。”
“你兜里没这水票,就算渴死在井边,也别想碰一滴水。”
“你们说,村里的老百姓会怎么办?”
“那不反了他娘的!”旁边的常遇春听懂了,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句。
这道理太简单了!
水就那么多,你把着井口坐地起价,这不是逼着大家跟你拼命吗?谁也别想活!
朱元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听明白了。
孙权这招,就是把全天下的钱当成是自己家的井水,然后告诉老百姓,你们手里的钱(旧钱)不算数了,必须花大价钱从我这里换新的“水票”(大钱),才能买东西。
这不就是明抢吗?!
“所以,孙权那套,玩不下去。”李去疾慢悠悠地说道,“因为他从根子上就错了。他以为把井围起来,自己就能发大财。却不想想,老百姓都渴死了,地都荒了,他这个村长,还当个屁啊?”
“他这是是把别人碗里的水,抢到自己缸里。抢完了,大家一起渴死。”
刘伯温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抢……
这个字,太精准了。
“那……那蜀汉呢?”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他已经隐隐约约抓到点什么了。
李去疾笑了。
“蜀汉的刘巴,那可真是个大聪明。他也看到天旱了,村里没水了。”
“但他多看了一眼。”
“他发现,不是井里没水了,而是村里有几个大户人家,他们家后院,私自挖了好几口大池塘,把井里大部分水都抽过去存起来了!他们自己用不完,也不给别人用,就看着池塘里的水发呆,觉得心里踏实!”
“所以,村里大部分田地都干裂了,可那几口池塘,却满满当当!”
“刘巴一看,明白了。问题不是缺水,是水……不动了!”
水……不动了!
朱元璋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刘伯温更是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瞳孔放大到了极致!
是啊!
大明缺钱吗?
国库是缺钱!
可天下的钱呢?江南那些富商,那些世家大族,他们手里难道没钱吗?
有!
多得是!
那些银子,那些铜钱,就像那池塘里的水,被窖藏,被埋在地下,被铸成各种摆设,就是不拿出来花!
它们……不动了!
所以市面上缺钱,所以商业凋敝,所以朝廷收不上税!
“那……那刘巴……他是怎么让水动起来的?”刘伯温的声音都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