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应天府,飞到漠北?
千里之外?
还正好落在人家可汗的帐篷顶上?
这已经不是什么仙术了。
这叫胡说八道。
可是,看着先生那张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米饭还是吃面条”的脸,朱棣又觉得,这事儿……他娘的好像是真的。
于是,朱棣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粥。
逻辑、常识、兵法、谋略,这些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伸进来,搅和得乱七八糟,最后“轰”的一声,炸了。
朱樉和朱棡也差不多,脑子一片混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而一旁的朱元璋。他的手,在抖。
不是那种激动得发抖,也不是气得发抖。
是一种生理性的,控制不住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想到的,比他儿子朱棣可深远多了。
打仗?
不,这东西一出来,天下,就再也没有“仗”可以打了。
什么叫打仗?
你来我往,你攻我防,那叫打仗。
可这玩意儿算什么?
我在家里喝着茶,看着歌舞,千里之外的敌人,全家都上了天。
这不叫打仗。
这叫……讲道理。
用一种对方完全无法反驳的方式,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
谁不听话,就送谁一颗“道理”尝尝。
北方的蒙元残余?讲一颗。
西南的土司叛乱?讲一颗。
哪个不开眼的藩王想造反?都不用派兵,先给他府里讲一颗道理,问问他想不想坐下来谈谈。
这才是真正的,皇帝的权力!
是言出法随,是天子之怒!
朱元璋的呼吸,已经不是风箱了,他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他看着李去疾,那眼神,已经不能用任何词汇来形容。
那是一种凡人仰望神明,信徒瞻仰圣迹的眼神。
还有常遇春。
这位杀了一辈子人的猛将,此刻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没两样。
他嘴巴半张着,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脑子里也有一幅画面。
但跟朱元璋的“讲道理”不一样,他的画面,简单,粗暴,血腥。
就是“轰”、“轰”、“轰”。
漫山遍野,全是火光和爆炸。
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军队,能在那样的“道理”面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那不是战争。
那是单方面的屠宰。
最可怕的是,连屠夫都不用亲临现场。
常遇春打了个哆嗦,他第一次觉得,杀人,原来可以是一件这么……轻松写意的事情。
最后是刘伯温。
刘先生的手,还保持着捻胡须的姿势。
他想得更远。
他想到的是,当这种“道理”,不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国家的专属时,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今天你给我讲一颗。
明天我给你讲一颗。
大家坐在家里,互相讲道理。
直到把整个天下,都讲得干干净净。
刘伯温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忽然觉得,自己穷尽一生所学的知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咕咚。”
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是朱棣。
他那已经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死死地锁在李去疾的身上。
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先生……”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此物……当真……能造?”
问出来了。
这个问题,也是朱元璋,是常遇春,是刘伯温,是所有人,心里最想问,却又最不敢问的问题。
李去疾看着他们一个个跟被雷劈了似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让你们今天来烦我。
这下老实了吧?
他懒洋洋地往躺椅上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摆了摆手。
“理论上,能。”
又是这几个字。
众人刚才已经听到过李去疾这么说,瞬间感觉到不妙,
理论上能……
那实际上……
难道说……
“但是……”
李去疾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看着他们那瞬间燃起希望的脸,又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