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连接着活塞的金属杆，被推动了一下。
金属杆带动了轮子。
“咯吱。”
那辆静止不动的玻璃小车，极其轻微地，向前挪动了一寸。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咯吱”一声，狠狠地揪了一下！
动了！
它真的动了！
“噗……咯吱……噗……咯吱……”
随着水蒸气不断地涌出，活塞开始有节奏地来回运动。
那辆看起来可笑的玩具车，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摆脱了任何外力，靠着一壶烧开的水，开始在地上缓慢而坚定地，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
“嗡——”
所有人的脑子，在这一刻，彻底炸了。
如果说，刚才朱棡被电得满地乱蹦，带给众人的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恐惧。
那么此刻，这辆自己会跑的玻璃小车，带给他们的，则是一种足以颠覆整个世界观的，深彻入骨的震撼！
雷电，那是天威，是神仙才能掌控的力量。
凡人看不懂，想不透，觉得敬畏，那是理所当然。
可眼前这是什么？
不就是一壶烧开的水吗？！
谁家没烧过开水？谁没见过水壶盖被蒸汽顶得“噗噗”作响？
可谁能想到，这司空见惯的“水气”，竟然能让一个死物，自己动起来！
这是一种他们能够理解，却又完全无法想象的“道理”！
“动了……它自己动了……”
常遇春喃喃自语，他那双在战场上见过尸山血海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迷茫。他觉得这辆小破车，比千军万马还要吓人。
朱樉和朱棡兄弟俩，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们像两个傻子一样，张着嘴，看着那辆小车慢悠悠地爬过地面，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刘伯温的胡子，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脑子里，已经不是什么“千古奇谈”了。
他想到的是，如果……如果把这辆小车放大一百倍，一千倍呢？
如果把它换成钢铁来造呢？
如果它后面，还拉着犁耙、磨盘、甚至是战车呢？！
他浑身一颤，猛地看向李去疾，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狂热。
“这，就是一种‘天工傀儡’。”
李去疾上前吹熄了托盘上的火，那辆小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它用的不是‘雷电’，是‘蒸汽’。”
“原理很简单，就是把水烧开，利用水汽的力量去推动东西。”
李去疾指了指那辆小车。
“这东西，技术门槛很低。不需要什么神仙手段，只要有好工匠，有足够的钢铁，就能造。”
“优点是，只要有水有火，它就能一直动，不知疲倦。”
“缺点嘛……”他笑了笑，“就是劲儿相对比较小，耗费的燃料也多，效率远不如我说的‘雷电之法’。”
“不过，拿来给你们当个‘玩具’，是足够了。”
玩具……
又是玩具！
这两个字，此刻听在众人耳中，简直比任何神谕都要沉重。
朱元璋的呼吸，已经变得像风箱一样粗重。
他死死地盯着那辆停下来的小车，眼神里燃烧着的光芒，几乎要将它融化。
技术门槛低！
能用钢铁造！
不知疲倦！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幻象。
他上次看到的，是无数炼钢的高炉。
而这次看到的，
是成千上万个这样不用吃喝、不知疲倦的铁家伙，装上犁头，在大明各处广袤的荒原上，日夜不停地开垦着土地！
是这些铁家伙拖着巨大的车厢，满载着粮食、军械，沿着新修的驰道，源源不断地运往九边！
这是何等景象！
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有了这东西，是不是就意味着，大明的牛马，可以歇一歇了？
有了这东西，是不是就可以造出自己会跑的船，逆流而上，再也不用靠纤夫拿命去拉？
朱元璋越想，心跳得越快，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他猛地抬起头，
“老三！老四！”
朱棡、朱棣被他吓了一跳。
“你们输了！”朱元璋吼道，“还不得给先生赔罪！记得赌约！留下当杂役！”
朱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对着李去疾深深一拜。
“学生，心服口服！”
他知道，他赌输了，
但他也赌赢了。
他用一个“杂役”的名头，换来了一个接触帝国未来的机会！
朱棣也跟着拜了一礼。
只是，他在拜完之后，却没有立刻起身。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李去疾，犹豫了一下。
“先生。”
朱棣的声音，让刚刚燃起的热浪，稍稍冷却。
“学生虽然输了，但……还是有些事情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