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年轻人呢?
他说不要,就跟说今晚不想吃白菜一样轻松随意!
这份心性,这份境界……
刘伯温感觉自己的老脸火辣辣地烫。
他刚才居然还怀疑这位李先生是沽名钓誉,是伪装出来的高人姿态。
现在看来,自己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羞愧啊!
常遇春则是一脸的迷糊,他粗犷的脑子实在想不通。
这天下,还有人不想当爵爷的?还是国公?
那可是国公啊!
跟他鄂国公平起平坐的!
他当初被封的时候,可是穿着那身国公服在床上翻来覆去,足足高兴了三天三夜!
而在朱棣的眼中,却骤然爆射出一团前所未有的奇异光彩。
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无一不是在父皇的雷霆之威下战战兢兢,对父皇的任何一丝赏赐都感恩戴德,恨不得磕头泣血。
这是他第一次!
平生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当着“马大叔”的面,如此风轻云淡地,拒绝来自父皇的“赏赐”!
那种桀骜不驯!那种视权贵如无物的淡然!
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个人……太有意思了!太他娘的有意思了!
朱樉和朱棡亦是心神巨震,他们终于开始觉得,眼前这个懒散的年轻人,好像真的和他们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李去疾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心理风暴,他看朱元璋还愣在那儿,只好耐着性子,十分真诚地解释起来。
“马大叔,你想啊。”
“当了国公,是不是就得上朝?每天天不亮就得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太麻烦。”
“当了国公,是不是就得守一大堆规矩?今天拜见这个,明天宴请那个,人情往来,更麻烦。”
“当了国公,是不是天天都有一堆人盯着你?干点什么都不自在,简直是麻烦死了。”
他摊了摊手,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嫌弃。
“还有那个生祠,更不行。我这一个大活人,天天被人当成牌位烧香磕头,光是想想就瘆得慌。”
“所以啊,这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实在烫手,你还是拿回去吧,啊。”
朱元璋的脸,已经从僵硬,变成了酱紫,最后隐隐发黑。
又气又急!
他本想用这国公之位,筑成一个金光闪闪的华丽锁链,将李去疾这只神异的凤凰,与他大明的朝堂锁在一起。
谁知道,人家连锁链都懒得看一眼,还嫌弃占地方!
他有些压不住火了,几步冲到李去疾跟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李先生!这可不是我老马的意思!”
“这可是当今那位!是圣上,亲自点头的!是金口玉言!”
“你不要,你这不是让那位……让陛下,在文武百官面前下不来台吗?!”
这是威胁,也是最后的通牒。
你再清高,再淡泊,总不能不给当朝天子的面子吧?
谁知,李去疾听完,脸上露出了更加真诚,甚至带着点“我懂你”的表情。
“马大叔,你这就多虑了。”
“我可听说了,当今陛下虽然是农民出身,但绝对是百代难遇的一代圣主。英明神武,爱民如子,那心胸,比天还宽,比海还阔。”
他一脸“我超懂的”表情,对着朱元璋眨了眨眼。
“你想想,这么一位伟大的君主,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去为难我这么一个只想躺平好好过日子的草民呢?”
“他一定能理解我的难处的,对不对?”
“所以啊,你回去之后,一定替我好好谢谢那位陛下。”
“就说他的心意,我李去疾心领了。但这赏赐,我是真不喜欢,问问他老人家……能不能换一个?”
“噗——”
刘伯温实在没忍住,一口气没憋住,差点当场笑喷出来,赶紧用宽大的袖子死死捂住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肩膀不停地耸动。
而朱元璋,被这一通连夸带捧再加回旋镖的组合拳,给怼得是哑口无言,一口老血死死地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他能说什么?
难道他能说“没错!陛下就是那么小气!你不要他就会龙颜大怒,把你砍了!”吗?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朱元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发现,对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来说,所有的帝王心术,什么名利拉拢,什么威逼利诱,通通都失去了作用!
这小子根本就不在一个正常的频道上!
必须得换个思路!必须!
就在朱元璋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该如何破局,把这个天给继续聊下去的时候。
李去疾又开口了。
他像是已经彻底将“国公”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抛之脑后,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这一串神情各异的“挂件”。
“对了,马大叔。”
“赏赐的事儿先放一边,不急。”
他语气轻松地问。
“你今天拖家带口的,到底来干嘛呀?”
李去疾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眉头微微蹙起。
“还有,我二弟马文和徒弟马肃呢?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快一个月没见他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