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重如铁,压得人喘不过气。
工部尚书单安仁,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正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对着龙椅上的朱元璋大吐苦水。
他的嗓音嘶哑,脸上满是彻夜未眠的疲惫与深深的无力。
“陛下,您赐下的那些图纸,臣……臣已召集工部所有顶尖的巧匠,不眠不休,研究了整整一夜!”
“图纸之精妙,构思之神奇,臣等前所未见,叹为观止!此诚乃神鬼之工,非人力可想!”
单安仁先是极尽赞美,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但是,陛下啊……此物,以凡人之力,造不出来啊!”
“噗通”一声,他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老泪纵横。
“非是臣等不尽心,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颤抖着举起一张图纸,指着上面的一个齿轮。
“就说这齿轮,图上标注,其上齿牙,要求每一齿的大小、弧度、间距,皆要分毫不差!陛下!这……这怎么可能做到?”
“咱们最好的巧匠,穷尽毕生心血,打制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靠的也是千锤百炼的手感和经验,哪里……哪里能量得如此精准?”
“臣斗胆直言,这图纸上的要求,已经完全超出了‘人手’的范畴!这……这是神仙画出来的东西,非我凡人之力可及啊!”
单安仁一边说,一边磕头,姿态卑微到了极点,那是一种被绝对的技术代差彻底击溃后的绝望。
朱元璋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旁边站着的刘伯温、李善长等人,也是一脸的凝重,相顾无言。
他们虽不懂具体工艺,却也听懂了单安仁话中的核心——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难道,这足以令大明百年无战事的惊天神器,真的只能永远停留在图纸上,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众人心中,昨夜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与希望,仿佛正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就在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极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时,一名太监迈着碎步,快步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启禀陛下,大皇子殿下派来信使,言有要物呈上!”
朱元璋猛地抬眼,眸中精光一闪。
“快传!”
很快,两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被带了进来,各自双手吃力地捧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恭敬地跪下。
“小人奉公子之命,将此物与信件呈给陛下!”
朱元璋竟是亲自走下御阶,一把接过信件,快速展开。
信是朱标写的,言简意赅。
信中说,他大哥李去疾料到工部制造神器必会遇到瓶颈,恐众人无从下手,故特意让他送来早已备好的“模型”,以供参考。
模型?
朱元璋将一边看信,一边沉声示意太监。
“开箱!”
木箱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个个用厚厚的软布包裹的物件。
单安仁也顾不得礼仪,好奇地凑了过来。
当第一件物品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包裹的软布被层层揭开时——
整个御书房,瞬间安静了。
那是一个齿轮。
一个由淡黄色、略带透明的奇异材料制成的齿轮。
在阳光的映照下,它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宛如一块被时光打磨了千年的顶级黄玉。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它的形态!
那完美的正圆,那大小、弧度、间距、乃至边缘的倒角都完全一致的轮齿……
“这……这……这……”
单安仁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颤抖着伸出双手,仿佛在朝圣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齿轮捧在了手里。
入手温润,非金非玉,分量不沉。
他将齿轮凑到眼前,借着光亮仔细端详,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迷茫,再到一种近乎崩溃的狂热!
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令人窒息!
他作为工部尚书,与金石木料打了一辈子交道,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整、如此精准的造物!
这比皇宫大内最精美的玉雕,最繁复的牙雕,还要精准一百倍,不!一千倍!
这已经不是工艺的范畴!
这是道!是法则!
“神……神物……”
单安仁捧着齿轮,双膝一软,竟是再度跪了下去,声音嘶哑,喃喃自语。
“此物……非人力可为……非人力可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