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了。”
李去疾再次松手。
这一次,没有半分飘荡,没有丝毫旋转!
那个被揉紧的纸团,仿佛被灌注了钢铁的魂!
竟追随着那方钢尺,以同样决绝、同样悍然的姿态,笔直坠向地面!
“啪!”
一声闷响。
“嗒!”
一声轻脆。
两声撞击几乎在同一刹那爆开,快到朱标的耳朵根本无法分辨先后!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最细、最危险的针尖!
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神雷,从天灵盖狠狠贯穿到了脚底!
思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四肢百骸,一片僵冷。
他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一重一轻、却并驾齐驱的两个“凶器”。
大脑,空白。
耳畔,轰鸣。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还是一样的纸,还是一样的重量,仅仅是变了个微不足道的模样……
结果,便天渊之别!
这又是什么“理”?!
这又是什么“道”?!
圣人书中,为何从未有过片言只语的提及!
“看到了吗,老二。”
李去疾的声音悠然飘来,却像一道惊雷,在朱标混沌的脑海中狠狠炸响。
“这就是,格物。”
“它不问圣贤怎么说,不问典籍怎么载,更不问说这话的人,地位有多高,名声有多大!”
“它只问——”
“‘为什么’!”
李去疾微微俯身,伸出脚,将那个小小的纸团,轻轻踢到了朱标的脚边。
“阻碍它的,从来不是它的轻重。”
“是风!”
“我将它揉成一团,风便奈何不了它,它自然就落得快了!”
李去疾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这个道理,需要你去苦读二十年圣贤书才能悟吗?”
“需要你皓首穷经,才能懂吗?”
“不!根本不需要!”
“一个目不丁的农夫,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只要他有眼睛,有手,他就能亲眼看到,亲手验证!”
“这就是我说的,另一套道理!”
李去疾抬起眼,目光如炬,直刺朱标的灵魂深处!
“一套……能将解释世间万物的权力,从那些高高在上、口含天宪的腐儒手中,彻底抢回来的道理!”
轰隆——!
朱标的世界,在这句话中,被碾得粉碎。
他明白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如果连一张纸下落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所谓的“天理”都可以被如此简单、如此粗暴地推翻……
那么!
农田的收成!
钢铁的锻造!
瘟疫的防治!
乃至于……
天上日月星辰的轨迹,地上江河山川的走向!
这一切,所有被儒生们用“天命”、“气数”、“阴阳五行”这些玄之又玄的词汇,所死死垄断的最终解释权……
是不是,都可以用“格物”这柄武器,去一一验证,一一剖析,最终……
一一夺走?!
这哪里是什么新道理!
这分明是一把最锋利、最无情、足以弑杀神佛的绝世凶刀!
一把足以将儒学那张笼罩大明天下、维系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天理大网,割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凶器!
一旦此道大行于世,民智开启,人人皆可“格物”。
到那时……
雷霆,将不再是天子失德的天谴!
而是风雨将至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