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宫佛堂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
浓重的檀香与那甜腻诡异的“牵机引”香气混杂,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毒瘴。
金鳞观音低垂的眼睑,悲悯地俯视着下方这场无声的杀戮对峙。
周太妃枯瘦的手臂如同铁箍,死死将眼神空洞、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冷玄明勒在胸前,玳瑁护甲深陷进孩子细嫩的皮肉,留下青紫的印痕。
另一只手中,那色彩艳丽、散发着致命甜香的锦囊,高高悬在冷玄明头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脸上扭曲着疯狂与得意,怨毒的双眼死死钉在陆沉舟身上,如同吐信的毒蛇,等待着猎物的崩溃与屈服。
“选啊!陆沉舟!”她尖利的声音刮擦着空气,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要么滚出去!要么……看着这小孽种肠穿肚烂!”
陆沉舟如同被钉死在原地。
玄甲下的肌肉绷紧如磐石,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虬结,指节捏得发白,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他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将佛堂的空气都冻结了,却无法撼动周太妃怀中那面“人肉盾牌”分毫。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冷玄明呆滞的小脸,又死死盯着那悬在头顶的毒囊,眼底深处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刻骨的无力,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撕心裂肺的恐惧!
玄明……殿下用命守护的幼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钝刀割肉。
周太妃嘴角那抹扭曲的笑意越来越深,她看到了陆沉舟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
这就是她的筹码!
这就是她翻盘的希望!
只要再拖下去……拖到城外萧景桓得到消息……
就在这时!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孩童惨嚎,猛地从静室方向撕裂死寂,穿透重重宫墙,如同带血的钩子,狠狠刺入佛堂内每个人的耳膜!
是玄明!
陆沉舟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周太妃脸上的得意也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这声音……不像是立刻毒发的惨嚎!
更像是……在经历某种难以想象的痛苦?!
静室内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同时,陆沉舟那如同万年坚冰般冻结的感知深处,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悸动猛地炸开!
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火星!
是殿下!
是殿下那缕微弱生机的剧烈波动!
她醒了?!
她做了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佛堂内那脆弱而致命的平衡!
陆沉舟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挣扎,在听到幼帝惨嚎的瞬间,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凶戾所取代!
不能等了!
无论是玄明还是殿下,都等不起了!
“周氏!”陆沉舟的声音如同地狱刮起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尸山血海的杀意,轰然炸响在佛堂!
“你——找——死!”
最后一个“死”字出口的刹那,他动了!
不是冲向周太妃,而是猛地侧身,右脚如同攻城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踹在佛堂一侧沉重的紫檀供桌上!
轰——!!!
数百斤的沉重供桌应声而飞!
上面供奉的瓜果、香炉、烛台如同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狠狠砸向周太妃和她身侧的几名心腹宫女太监!
香灰弥漫,烛油飞溅,佛堂内瞬间一片狼藉混乱!
“啊!” “护驾!” 惊呼声、惨叫声骤然响起!
周太妃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攻击惊得魂飞魄散!
下意识地就想收紧勒住冷玄明的手臂,另一只手也本能地要捏碎那“牵机引”锦囊!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一道比夜色更幽暗、比寒风更迅疾的灰影,如同真正的鬼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周太妃身后!
无声无息,仿佛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
白芷!
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只有那双浅灰色的冰眸,在混乱的光影中闪烁着绝对非人的、冰冷的、漠然的微光。
他覆盖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精准无比地、轻轻地……搭在了周太妃那只捏着“牵机引”锦囊的手腕上!
没有剧烈的动作,没有内劲的爆发。
只是轻轻一搭。
周太妃那只枯瘦的手腕,连同她脸上那凝固的疯狂表情,瞬间僵住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极致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顺着那接触点瞬间蔓延至她的整条手臂,冻结了血液,麻痹了神经!
她的手指失去了所有知觉,别说捏碎锦囊,就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恐惧!
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惧!
瞬间淹没了周太妃!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鬼魅般的灰影是谁!
就在她僵住的这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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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身影,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气势,如同出闸的凶兽,撞碎了弥漫的香灰和混乱的人影,冲到她的面前!
是陆沉舟!
他巨大的身影如同山岳倾覆,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周太妃怀中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那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颤的、不可思议的精准和轻柔,狠狠劈在周太妃紧勒着冷玄明的手臂麻筋上!
“呃!”周太妃只觉手臂一阵剧痛酸麻,那如同铁箍般的力量瞬间瓦解!
冷玄明小小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布偶,软软地向下滑落!
陆沉舟猿臂轻舒,在冷玄明落地的瞬间,稳稳地、如同接住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般,将他冰冷轻飘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
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柔得没有一丝晃动!
“玄明!”陆沉舟低吼一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和后怕!
他看也不看僵立当场的周太妃,抱着冷玄明急速后退,远离那致命的锦囊!
这一切,从陆沉舟暴起踹飞供桌,到白芷鬼魅般出手冻结周太妃手腕,再到陆沉舟夺回幼帝,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只在呼吸之间!
直到冷玄明被安全夺回,佛堂内被供桌砸懵的宫女太监和周太妃本人才如梦初醒!
“啊——!!!”周太妃看着自己那被诡异寒意冻结、无法动弹的手臂,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被陆沉舟紧紧护在怀中的冷玄明,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尖叫!“我的明儿!还给我!陆沉舟!你这乱臣贼子!逆贼!哀家要诛你九族!!”
她状若疯魔,另一只未被控制的手胡乱挥舞着,尖利的玳瑁护甲抓向陆沉舟,试图夺回最后的筹码!
“拿下!”陆沉舟抱着冷玄明,看也不看扑来的周太妃,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他身后如狼似虎的玄甲卫早已按捺不住,瞬间扑上!
冰冷的刀鞘狠狠砸在周太妃的膝弯!
“啊!”周太妃惨叫一声,狼狈地扑倒在地!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珠钗跌落,脸上沾满香灰,再无半分太妃的雍容,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毒!
她挣扎着,咒骂着,如同市井泼妇:“陆沉舟!你不得好死!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萧景桓会踏平这里!把你们全都剁成肉泥!冷紫月那小贱人……呃!”
她的咒骂戛然而止!
一只沾满污泥的军靴,毫不留情地重重踩在她的背上,将她剩下的话和所有的尊严,狠狠碾进冰冷的地砖里!
是赵昆!
他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脚下用力,周太妃顿时如同离水的鱼,只能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陆沉舟根本没有理会脚下的闹剧。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中冰冷的小身体上。
冷玄明依旧眼神空洞,小脸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死去多时。
“陛下!陛下!”陆沉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他颤抖的手指探向冷玄明的鼻息,又按向那细弱的脖颈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