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急声呼唤，试图将她从可怕的梦魇中拉回。
“沉……舟……”
冷紫月的呓语似乎捕捉到了他的声音，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梦魇的混乱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记住……硫磺……十份……硝石……十五份……木炭……三份……要……提纯……碾磨……极细……混合……均匀……用……油纸……蜡封……留……引信……口……遇明火……则……天崩……地裂……”
她断断续续，极其艰难地，吐出了一串更加具体、却依旧如同天方夜谭的“配方”和“制法”！
硫磺十份！
硝石十五份！
木炭三份！
提纯碾磨极细！
混合均匀！
油纸蜡封！
留引信口！
遇明火则天崩地裂？！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沉舟的认知壁垒上！
这比任何兵书战策都更加离奇！
这真的是能制造出“天崩地裂”之物的方法吗？
还是殿下被剧毒侵蚀神智后的狂乱臆想？
“荒谬！”
孙太医忍不住低声惊呼，他精通药理，对矿物也有些了解，深知硝石硫磺混合的凶险。
“此乃方士炼丹的凶险之物，稍有不慎便会自焚其身！岂能用于战阵？殿下定是……”
“闭嘴！”
陆沉舟猛地低喝，打断孙太医的话。
他死死盯着冷紫月痛苦扭曲的脸，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那眉宇间依旧凝聚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战场统帅的决断和急迫！
这不是一个濒死之人的胡言乱语！
这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在生死关头被强行唤醒的……记忆？
或者说……本能？
他想起了鹰愁涧城楼上，殿下识破砒霜、指挥催吐、以银针封穴的冷静精准。
想起了她面对萧景桓八万铁骑时的凛然不屈。
想起了她每一次在绝境中展现出的、超越常理的洞察和手段……
难道……这所谓的“火药”……真的存在？
而且……拥有殿下呓语中所说的恐怖威力？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陆沉舟心中燃起！！！
“沉舟……信我……”冷紫月的呓语陡然变得微弱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最后一丝执念。
“……皇城……守不住……萧景桓……铁骑……只有……雷火……可……退敌……一月……时间……不多……试……一定要……试……”
话音未落，她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
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和衣襟，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静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陆沉舟缓缓直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困惑和惊疑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决绝所取代！
他看向青囊先生，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先生！全力救治殿下！不惜一切代价！”
然后，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扫过惊魂未定的孙太医和几名御医，最终落在角落阴影里那个深不可测的身影上。
“白芷！”
陆沉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冰冷的探究。
“殿下所言‘硫磺’、‘硝石’、‘木炭’，宫中库房可有？何处能大量购得？纯度几何？如何提纯碾磨？‘油纸蜡封’又是何意？说！”
他不在乎白芷的身份目的，此刻，他只在乎殿下用命换来的这个渺茫的希望！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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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里，白芷沉默了片刻。
浅灰色的冰眸在斗笠下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光芒，似乎在急速检索着庞大的信息库。
最终，那冰冷机械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在诵读一本尘封的古籍：
“硝石……宫中药库……匠作监火硝……纯度……驳杂……需……水溶……重结晶……”
“硫磺……火山之地……或……炼金术士……提纯……升华……”
“木炭……寻常之物……需……硬木……密闭……闷烧……过筛取细……”
“碾磨……需……石臼……铁碾……隔绝火源……防潮……”
“油纸蜡封……防潮……防散……引信……麻绳浸硝……”
他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精准地解答了陆沉舟的问题，甚至补充了关键的注意事项！
仿佛他脑中真的装着一部关于这些危险材料的百科全书！
陆沉舟眼中精光爆射！
他不再犹豫，猛地推开静室的门！
门外，数名忠心耿耿的玄甲卫早已肃立待命。
“传令！”
陆沉舟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席卷一切的铁血意志，在深夜的守备府中轰然炸响：
“一！即刻封锁宫中药库、匠作监所有库房！清点库存硝石、硫磺！胆敢私藏、转移者，杀无赦！”
“二！持本将军令，火速出宫！动用一切力量，秘密收购市面上所有硝石、硫磺！无论价格！无论来源！一月之内，本将要看到堆积如山！”
“三！征召皇城内所有技艺精湛的铁匠、石匠！于西苑僻静处，秘密设立工坊！按此要求，打造最精密的石臼、铁碾！工坊方圆百步，严禁任何明火！违者，斩！”
“四！收集上等硬木，按古法闷烧制炭，取其最细之末！备足桐油、蜜蜡、厚油纸、上好麻绳！”
“五！此令为绝密！凡泄露半字者，诛九族！”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陆沉舟要用整个皇城残存的力量，去赌一个来自濒死呓语的、名为“雷火”的希望！
玄甲卫领命，如同黑色的鬼魅，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陆沉舟站在静室门口，回望榻上那苍白的身影。
殿外，是刚刚经历血火、人心惶惶的危城。
殿内，是命悬一线、呓语惊雷的长公主。
还有那蛰伏在阴影中、目的不明的药人，和懵懂却执拗的幼帝。
一月之期，如同悬颈之剑。
而这“雷火”之秘，究竟是力挽狂澜的神兵，还是加速毁灭的业火？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殿下用命换来的唯一生路。
纵是刀山火海，他陆沉舟，亦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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