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苗寨的夜晚,与危机四伏的丛林截然不同。吊脚楼下的空地上燃起篝火,寨民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简单的食物,用我听不懂的苗语交谈着,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孩子们在火光旁追逐嬉戏,银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米酒的醇厚和一种朴实的、充满生命力的烟火气。
我坐在露台的竹栏边,看着这安宁祥和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一线的恐怖,此刻的平静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不真实。爹现在在哪里?他安全吗?姜叔他们呢?担忧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心头。
墨先生在我身边静坐调息,星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清辉。他的存在,是这片安宁中唯一的不安定因素,提醒着我危险并未远离。
“喂!你就是墨爷带来的那个中原小子?”
一个带着浓重口音、却充满活力的少年声音从楼下传来。我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约莫十二三岁的苗族少年正仰头看着我。他穿着一件无袖的靛蓝布褂,露出结实的胳膊,腰间别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弯刀,头发剃得很短,眼神明亮得像山里的泉水,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挑衅?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手脚并用,灵活得像只猴子,三两下就攀着竹梯爬上了露台,稳稳地落在我们面前。
“我叫阿岩,岩石的岩!”他拍了拍胸脯,声音洪亮,“我阿爹是寨子里的猎头!你是从山外面来的?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认识墨爷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竹筒倒豆子般砸过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看了看墨先生,他依旧闭目调息,似乎默许了这少年的到来。
“我……我叫林劫。”我小声回答,对于他热情的态度有些不太适应。
“林劫?嘿,这名字怪怪的。”阿岩凑近了些,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最终落在我还有些苍白虚弱的脸上和略显破烂的衣服上,“你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墨爷怎么会带着你?你们是不是遇到了很厉害的东西?我听说前几天有人在黑水河那边打得很凶,是不是你们?”
他的问题直白而敏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和冒险精神。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阿岩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但他并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我就知道!墨爷可是大人物!能让他亲自带着的,肯定不简单!喂,林劫,你会不会功夫?能不能教我两招?”
我摇了摇头,我这点微末的雷罡,自保尚且困难,哪里能教人。
阿岩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以后我教你打猎!我们苗家的汉子,从小就要学会在山里生存!你看!”他炫耀似的拔出腰间的弯刀,在空中虚劈了几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野性的力量感。
看着他充满活力的样子,我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羡慕。他就像这南疆的山林,自由、奔放、充满力量。而我,却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和未知的劫难。
“阿岩,别打扰客人休息。”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是阿普,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草药清香的汤药走了上来。
阿岩吐了吐舌头,接过一碗药,递给我:“喏,阿雅婆婆熬的,对你的伤有好处。”他自己则端起另一碗,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面不改色。
我道了声谢,小口喝着药。药很苦,但喝下去后,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开来,确实舒服了很多。
阿普对墨先生恭敬地行了一礼,将另一碗药放在他身边的矮几上,然后对阿岩说:“带你林劫兄弟在寨子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但别跑远,更不准去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