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曦步履略显沉重地踏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连带着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甘与颓丧的气息。
他甚至未等阿史那云先开口,便主动打破了沉寂,声音沙哑,带着刻意压抑却仍能听出的怒气与不平:“我……我想起来了……陛下……他训斥我了。”
阿史那云正优雅地端着一杯香茗,闻言,执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眼中倏地掠过一丝极快的精光,如同暗夜中窥伺的毒蛇。
她面上却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微微倾身:“哦?竟有此事?陛下为何训斥于你?”
洛九曦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甚至有青筋隐隐跳动,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语速缓慢却带着屈辱:“……他说我……记忆混乱……语无伦次……不堪大用……”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无力感。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阿史那云,那双原本应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被一种被抛弃后的茫然与脆弱占据,甚至带上了一丝寻求认同的依赖,“他让我……以后安心待在府里……无事……不必再去碍眼……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了?”
阿史那云仔细品味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从攥紧的拳头到额角的青筋,从沙哑的声音到那脆弱依赖的眼神,心中的天平剧烈地摇摆起来。
皇兄让她不惜代价跟着洛九曦回南月,可不是为了得到一个被踢出朝堂的废人!
皇兄的宏图大计,是让洛九曦这个曾经的南月战神重新回到权力中心,凭借其身份和影响力与南月高官显贵结交,再利用北狄的金钱、美色乃至拿捏住的把柄,一步步将这些官员腐蚀、掌控,为北狄所用。
若洛九曦真就此被南月皇帝厌弃,成了一个困守府邸的闲人,那他还有什么价值?
自己这番苦心经营,岂不是白费功夫?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她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起身走到洛九曦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虚伪的怜悯,更多的是刻意的挑拨:“哼,你们南月的皇帝,当真是凉薄至此!你为他镇守边关,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不过是一时抱恙,神智未复,他便如此急不可耐地弃你如敝履!九曦,你现在总该看清了,在这南月,谁才是真正在乎你、能给你未来的人。”
洛九曦配合地垂下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冷杀意,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嗯。”
阿史那云看着他这副“备受打击”、“心灰意冷”的模样,心中冷笑连连。
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至少控制起来更省心。
忽然,她眼珠子狡黠地一转,语气又变得温和而充满“希望”起来:“你也不必过于灰心。你现在只是刚回南月,记忆尚未完全恢复而已。你看,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不少东西了吗?假以时日,定能痊愈如初,到时候,皇上自然还会重新重用你。”
她话锋一转,带着关切道,“一会儿我让人再给你熬碗药送过去。你当时在北狄命悬一线,伤势那般沉重,就是靠着我们北狄皇室的秘药才得以醒转,这药对你恢复大有裨益。”
北狄皇室秘药?!
洛九曦心中警铃大作,这哪里是什么救命良药,恐怕是加剧蛊毒控制、甚至摧毁他神智的穿肠毒药!
他怎敢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