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洛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
才老太太那句“认子为义”、“终生不嫁”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狠绝,更彻底堵死了她所有能以“为孩子前程”为借口的退路。
她脑中飞速权衡:小九的态度已然明确,为了那沈氏甚至不惜顶撞自己;明远那粉团子似的可爱模样更是让她割舍不下;而最关键的是,如今洛家大半的商业命脉还捏在沈兮梦的舅舅、才老太太的儿子洛奕阳手里……这重重顾虑,像无形的缰绳,勒住了她即将爆发的怒火。
几番剧烈的心理挣扎后,洛老太太终于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
她脸上的怒容如同潮水般退去,转而换上了一副似嗔似怪的神情,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她伸出手,虚点了点才老太太,语气里带着刻意营造的埋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你啊你,我可真是白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到今天才发现,你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脾气是越老越见长了?几句话就要抢我的宝贝重孙子,还要让我们洛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个不通情理、专会棒打鸳鸯的老顽固?”
她顿了顿,观察着才老太太的神色,见对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才继续嗔怪道:“两个孩子既然彼此心悦,连孩子都生了,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真能狠下心肠拆散他们不成?我昨天是气,气小九瞒得我好苦!但孩子们好好的,我这做祖母的,心里难道就不盼着他们好?”
才老太太听到这里,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背后竟惊出一层薄汗。
她深知刚才是在走一步险棋,赌的就是洛老太太对孙子、对家族利益的看重胜过一时的颜面之气。
此刻见对方主动递了台阶,她立刻顺势而下,脸上的强硬瞬间化为满满的感激和亲近。
她忙向前倾身,语气变得无比软和恳切:“老姐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了!”
她眼中甚至泛起了些许泪光,“这些年来,我是真把您当成了我的亲姐姐看待!家里但凡有点什么难决断的大事小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请教您,您就是我的主心骨呀!”
她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带上了哽咽:“我就生了阿蘅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她的婚事……唉,在侯府过得那般糟心,我这颗心呐,早就碎过一回了。如今眼看梦儿又是这般波折坎坷,我是真的……真的灰了心,甚至想着不如就让梦儿这辈子别再嫁人,我们娘几个守在一起过清净日子算了,也省得再看人脸色,受人委屈。”
话锋一转,她看向洛老太太的目光充满了真诚的赞赏和欣慰:“可是……可是九曦不一样!这孩子是我眼看着长大的,品性、才干、模样,哪一样不是万里挑一?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男儿!我一想到梦儿能有这个福气嫁给九曦,我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更何况,这两个孩子要是成了好事,那咱们两家可就真是亲上加亲,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这可是我梦里都盼着的大喜事!”
她激动地握住座椅扶手:“老姐姐,您现在点了这个头,我这心里压了这么久的大石头,总算是能彻底放下了!千恩万谢都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您放心,这婚事上的一应事项,全都听凭老姐姐您做主安排!我们家绝无二话!以后兮梦过了门,就是您嫡亲的孙女,她要是敢不听话,不懂事,您该打打,该骂骂,我决不护着她!定要她好好孝顺您!”
洛老太太看着才老太太这番情真意切、又给足了自己面子的表态,心里那最后一点疙瘩也稍稍平复了些。
她半真半假地笑着摇头叹道:“行了行了,快别给我灌这些迷魂汤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才是那个最深藏不露的。”
厅外,洛元春听到这里,知道风暴已过,便拉着依旧心绪难平的洛九曦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