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前倾身体,姿态放低,语气却愈发郑重,“我想听听老姐姐您,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洛老太太脸上的浅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她放下茶盏,瓷器与木几相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一改往日温吞沉默模样的老姊妹,心里那股被冒犯、被挑战的不快愈发明显,竟生生给气笑了:“呵,这么多年以来,从安阳到京城,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为何突然这般态度?”
才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那点强撑的尖锐也收敛了起来,换上一种疲惫却坦诚的神情:“老姐姐,您何必明知故问呢?您心里跟明镜似的,亮堂得很,知道我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而来。若不是为了孩子,我何苦来讨这个没趣,惹您不痛快?”
“怎么的?”洛老太太重新靠回椅背,摆出一副不解又略带委屈的姿态,“咱们老姊妹这么多年的情分了,如今难得都在京城,难道就只因我年纪大些,病了这一场,你年轻几岁,就不能单纯来看看我这个老姐姐了?”
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指了指才老太太手边那杯一直没动过的茶,“尝尝这茶,是开春后九曦特意让人去南边云雾山里盯着采的头一茬嫩芽,统共也没得几两,味儿还成。”
才老太太从善如流地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香清冽,入口微苦回甘。
她赞了一句:“果然是好茶。”放下茶盏,话锋却依旧稳稳地钉在原处,“九曦这孩子,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孩子。懂事,能干,也有孝心。”
她先肯定了对方最在意的人,然后语气一转,“但我们家的梦儿,老姐姐您也是见着过的。她也是我们千娇万宠着养大的,论容貌才学、品性家世,也都是拔尖的。”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可她……偏偏命苦,老天无眼,被那起子奸人所害,平白遭了那么一场大难……就因为这个,让她自觉在人前矮了一头,受了不知多少委屈。”
话至此,她语气又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庆幸:“不过,万幸中的万幸,是她遇到了九曦。两个孩子是真心相悦,情投意合。这对于我们家来说,简直是老天爷眷顾,是天大的好事。”
她目光直直看向洛老太太,脸上含着笑,“可是,我冷眼瞧着,老姐姐您……心里头,好像却并不是这么想的吧?您似乎,并不乐见其成?”
洛老太太完全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在她面前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才老太太,今日竟如此思路清晰,言辞犀利,一番话连消带打,既捧了洛九曦,又诉了沈兮梦的委屈,最后将问题毫不客气地抛到了自己面前。
那种被步步紧逼、被窥破心思的感觉让她极为不悦,心里堵得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嗬!那依着你的意思,现在我们洛家就该立刻、马上,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去你们家,把你那受了天大委屈的外孙女给正正经经抬回来,才算全了礼数,合了你的心意?”
“老姐姐您误会了,”才老太太立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悲凉,“我可万万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敢有这个妄想。两个孩子……毕竟是做了错事,才有了明远。我这做长辈的,如今再去追究当初是谁对谁错,已经毫无意义。我只盼着他们两个年轻人今后能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