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关的残垣断壁尚未清理完毕,焦土与血迹仍触目惊心,但一种新的、躁动的气息,已在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上悄然滋生。随着“山河盟”力挽狂澜、守住龙岩关、逼退多铎大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四方豪杰、溃散义军、乃至一些心怀叵测之辈,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向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关隘。
原本死寂的关镇,迅速变得“繁荣”起来。临时搭建的营帐蔓延至关外,各色旗帜迎风招展,人喊马嘶,喧嚣终日。粮草、军械、药材等物资,也从各地通过各种渠道汇聚而来,堆积如山。胜利,带来了生存的希望,也带来了……权力的雏形与随之而来的诱惑。
临时设立的盟务大堂(原守将府正厅),此刻人头攒动,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各方势力代表、新近投靠的头领、负责各项事务的管事,为了人员调配、物资分配、防区划分等事宜,争论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我太行刀盟此次带来三百弟兄,个个都是好手,这西门防务理应由我部接管!”
“放屁!你们那点人马,守个山隘还差不多!龙岩关西门至关重要,当由我金陵镖局负责,我们熟悉城防工事!”
“诸葛先生调配来的这批强弩,应当优先装备我部!我们接下来要负责出击骚扰敌军!”
“药材!林阁主,我们分舵伤员最多,这批新到的金疮药,必须多分我们三成!”
声音嘈杂,充满了功利的计算和对权力的渴望。许多人脸上不再是死战时的决绝与悲壮,而是染上了争权夺利的亢奋与精明。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在同一面旗帜下浴血拼杀,生死与共。
沈墨坐于上首,眉头微蹙。他习惯于阵前厮杀、一剑破万法,面对这种错综复杂、各怀心思的争执,只觉得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疲惫。他本能地感到不适,这些为了些许权柄和资源而锱铢必较的嘴脸,与冰渊之下壁刻中前朝遗臣那“重定山河”的悲壮嘱托,与龙岩关下那些为守护家园而慷慨赴死的普通士兵和百姓,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清音。她依旧是那身素净的青衣,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倦色,正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物资清单和人员名册,对堂下的争吵恍若未闻,但偶尔抬起的眼眸中,那抹清冷之下,已隐隐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争吵因一批刚刚运抵的、由江南商会捐赠的优质皮甲和精钢兵刃而达到了高潮。几股势力的头领几乎要当场拔刀相向,气氛剑拔弩张。
“都闭嘴!”
一个清越却带着冰冷寒意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林清音缓缓合上了手中的册子,抬起了头。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下那些脸红脖子粗的头领,没有怒斥,没有威胁,却让所有接触到她视线的人,心头莫名一凛,下意识地收敛了声音。
“王舵主,”她看向那名吵得最凶的太行刀盟头领,“你部昨日呈报战损一百二十人,实际可战之兵四百三十七人,今日为何又报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