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被回水带入南边支流,河道明显狭窄了许多,两岸芦苇丛生,高可没人,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低语。月光被茂密的苇丛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墨色的水面上,光影斑驳陆离。周遭愈发寂静,连虫鸣声都稀疏了不少,只有船底滑过水流的汩汩声,清晰可闻。
这种脱离主航道的孤寂与未知,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暂时的安宁。舱内,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稳定地笼罩着一小片空间。沈墨因失血和疲惫,已沉沉睡去,呼吸虽仍显沉重,但已平稳了许多。林清音却毫无睡意。
她坐在沈墨对面,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颈间那半块残玉上。经过连日的颠沛,那残玉依旧温润,上面的奇异纹路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蜿蜒盘绕,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探究欲,如同藤蔓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轻轻解下一直贴身收藏的白玉簪,将其与沈墨的残玉并排放在膝上,就着灯光,再次细细比对。
没错,核心的纹饰,那种古朴、神秘、带着某种韵律感的线条,几乎一模一样。这绝非装饰性的巧合,更像是同一种古老传承的不同载体。她的白玉簪,他的天机阁残玉……这两件本该毫无关联的信物,为何会如此相似?
记忆的闸门再次被撬开一丝缝隙。那个氤氲着水汽和墨香的模糊书房,那个哼唱着奇特歌谣、面容不清的女子……除了玉佩和发簪,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努力集中精神,在记忆的碎片中搜寻。
是了!书案上,似乎还摆放着一些……星盘?或者绘着星辰轨迹的古老卷轴?那女子有时会抱着她,指着那些星辰,轻声讲述着一些她当时完全听不懂的话语,什么“星轨”、“命线”、“守护”……
这些零碎的画面与眼前的两件信物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她的身世,似乎与某种观星、卜算,或者……守护某种与星辰相关秘密的古老传承有关?而天机阁,以“天机”为名,是否也与此有关联?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难道她的家族,与沈墨的天机阁,世代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密切联系?甚至是……共同守护着某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也是招致灭门之祸的根源?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救下沈墨,就绝非偶然,而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牵连。她一直追寻的身世之谜,答案或许就隐藏在天机阁的废墟和沈墨的血海深仇之中。
她的目光从信物上移开,落在沈墨沉睡的脸上。他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那份沉重与痛楚也未曾远离。这个男子,背负着如此深重的苦难,却依旧在绝境中挣扎前行。自己呢?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医者,只想悬壶济世,安稳度日。可如今,身世的迷雾、与沈墨命运的纠缠、幽冥殿的追杀、青衣人的神秘指引……这一切,都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她,身不由己地卷入这越来越深的漩涡。
她轻轻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簪,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逃避,或许能获得一时的安宁,但那些深埋于血脉和过往的疑问,将永远成为心魔。而且……看着沈墨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悄然在心间生根。她无法,也不想再置身事外。
“无论前路如何,”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我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弄清楚我是谁,也为了……弄清楚我们之间,这被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关联。”
她将白玉簪重新收起,贴身放好。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