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时末,定远侯府。
夏日天明得早,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潮湿与微凉。薄雾并未完全散去,黏腻地缠绕着府邸门前的石狮和老树的枝桠。蝉鸣尚未开始喧嚣,只有几声零星的雀鸟啁啾,反而更衬得清晨的寂静有些压抑。
府门缓缓开启,车轮碾过被夜露微微打湿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里已有了一丝暑气萌动的苗头,预示着今日又将是个闷热的日子。
秋实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忙碌,还是因这初夏清晨已然蒸腾的热意。正神色严肃地最后一遍清点着码放在车后的箱笼,确保每一个锁扣都已严实。
云昭翎的身影出现在门内。她今日未施粉黛,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净衣裙,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褪去了几分侯门千金的娇贵,却更显清丽出尘,只是眉眼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离愁与坚毅。
她缓步走出,目光却一直望向门内。老侯爷云铮戎披着一件外袍,由忠心的福伯搀扶着,坚持送到了大门槛内。老人精神尚可,但眼底的红丝与强撑的身形,泄露了他一夜未眠的担忧与不舍。
“阿爷……”云昭翎停步,转身,对着祖父深深一福,声音微哽,“晨露寒重,您快回去吧。翎儿……这便走了。”
云铮戎花白的胡须颤了颤,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和一句反复的叮嘱:“好……好……去了寺里,好生照顾自己,凡事……莫要强出头,平安最要紧。阿爷……等你回来。”
他用力握着孙女的手,那力道之大,想要将所有的牵挂与力量都传递过去。
云昭翎重重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祖父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阿爷放心,翎儿记下了。您定要按时服药,好好休养。”
强压下鼻尖的酸意,不敢再多看阿爷苍老的面容,生怕再看一眼,那强装的镇定便会溃不成军。她毅然抽出手,再次一拜,旋即转身,在秋实的搀扶下,快步走出门外。
门外,景象与她预想的一致,却又带着无形的压力。
门外约二十名劲装护卫,牵着骏马,无声肃立。他们虽作普通家丁打扮,但那股经年累月形成的肃杀之气与挺拔站姿,与寻常仆役截然不同。
而为首之人,正是秦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