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你只是太过贪心,并非不够聪颖。以你的心智,当真猜不透其中真意?”
此言一出,如惊雷贯耳。钟离南益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脚下险些踉跄。他嘴唇翕动,却终究未能吐出一个字。
他如何能不知道?他太知道了。
当玄穹真君那带着一丝遗憾、却又洞悉一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往昔诸多被权势蒙蔽的疑点,便已豁然开朗。
为何当年真君会在众多候选者中,独独提拔他作为心腹?为何这些年来,对他及其家族的种种逾矩妄为之举,真君总是看似宽容,甚至……带有几分默许的纵容?
这一切,绝非单纯的信任与恩宠。那更像是一种冷酷的审视与利用,仿佛在静待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
这个残酷的答案早已在他心底浮现,只是他始终不愿、也不敢去直面——承认自己不过是他人在棋盘上预设的一步棋子。
见钟离南益面色惨白,沉默如同顽石,赵青柳知他内心防线已近崩溃。她不再迂回,言辞如出鞘利剑,直刺核心:“钟离道友,即便妾身此刻应允,不再追究你那些凡人血脉,”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你以为,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便会放过他们吗?你需日夜祈愿,你那凡俗血脉中,千万、千万不要诞生出身负‘天道显符’之人。”
她略微停顿,欣赏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才缓缓吐出那句判词:
“否则,全族诛灭,鸡犬不留——这便是你们钟离一脉,注定的宿命。”
“天道显符”四字,宛如一道催命符箓,化作无形尖刀,狠狠剜入钟离南益的心脏。
他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口中发出破碎的呢喃:“不…不可能!我钟离家这些年,虽恃强凌弱,行事有亏,但族谱之上,从未…从未有过天道显符的记载!我敢断定,那些凡人后裔…绝无可能出现此等禁忌!”
见他已陷入自我构建的樊笼,理智尽失,赵青柳也失了继续点拨的兴致。她漠然转身,衣袂飘拂间,已行至那巨大的宗门出口。
脚步微顿,她回首望去,只见钟离南益仍僵立原地,身影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孤寂,兀自沉沦于绝望的循环低语中。
赵青柳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冰冷弧度,决意将这最后一刀,彻底钉入他的神魂深处:
“真君大人,不过是想看看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罢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耳语,穿透距离,直抵对方耳膜,“但愿你的那些血脉,不曾拥有这份……招致灭顶之灾的‘可能’。”
语毕,她不再停留,径直踏出大门,将那个剧烈颤抖的身影彻底抛在身后。
当赵青柳离开玄穹真君那座威压笼罩的行宫,回到自己清幽的洞府前时,却见一人早已在此静候多时。来者身着锦袍,气度沉稳,正是她挚友堵明仪府上的心腹管家。
那管家一见她的身影,便快步上前,极为恭敬地躬身长拜,双手奉上一张制作考究的鎏金名帖,语气谦卑而热切:
“赵仙师安好。小人奉我家小姐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小姐已在府中备下薄酒佳肴,特命小人前来,恳请仙师移步府上一叙。”
指间触及名帖温润的质感,一股暖意悄然漫上赵青柳的心头。
在这人情冷暖、世事无常的修仙界,历经如此巨变后,还能这般惦念她、以真心相待的,也唯有这位情同姐妹的堵明仪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她并未多做犹豫,微微颔首道:“有劳带路。” 随即,便随管家,朝着堵府的方向走去。
然而,与此番温馨邀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的堵府之内,气氛却远非那般轻松惬意。府邸深处,何太叔正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期盼。
他如同盼望着能驱散阴霾的星辰与明月一般,殷切地祈盼着赵青柳的身影能尽早出现,仿佛她的到来,便是化解当前困局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