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无数岁月的老龟早已通晓人情世故、强弱之势,岂会看不出眼下局面?
它心里清楚得很,只要自己表现出半点犹豫、一丝不配合,下一刻,那些飞剑就会毫不犹豫地疾冲而下,将它钉死在这片海中。
于是它不再迟疑,周身泛起一层淡青色的光芒,庞大的身形开始缓缓缩小,甲壳与之逐渐分离。
不多时,它已从那坚硬无比的巨壳中完全退出,身形再度涨大,恢复成本体模样,却失去了一身最为坚固的防护。
它抬头望向半空中衣袂飘荡的何太叔,脸上极力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语气谦卑至极:
“呵呵呵呵……道友请看,小老儿已依言退出龟壳,此物如今再无牵挂,就恭请道友收下。还望道友……念在小老儿识时务、知进退,饶过我这一条性命罢。”
它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谨慎,生怕触怒对方。
何太叔虚立云端的,冷眼旁观全程,见这老龟果真如此听话,甚至主动离壳求生,不由嘴角微扬。他神念一动,那巨大而坚厚的龟壳便迅速缩小,化作一道乌光,飞入他腰间的储物袋中。
他低头望向海面——只见一只失去了甲壳的巨龟正浮沉于波浪之间,模样既有些滑稽,又透着几分可怜。何太叔轻笑一声,语带戏谑地说道:
“你这老货,若早先就如此识相,乖乖交出龟壳,又何必经历方才那番难堪?白白受一场惊吓,又何苦来哉?”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伴随着微风和海浪,轻轻荡入老龟耳中。而那些飞剑,仍在天上静静悬浮,如同未落下的判决。
此时,磐甲龟哪还敢有半分顶撞之意,它连忙挤出一脸谄媚之色,连声附和道:“是是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友法宝通天、神通广大,竟一时糊涂冲撞了道友,实属罪该万死……还望道友看在这龟壳尚有几丝灵蕴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小老儿离去……可否,道友?”
说到最后几句时,它声音愈发低微,眼中几乎溢出哀恳之色,那目光怯怯投来,分明已是将全部生机寄托于对方一念之间。
然而何太叔却并未理会它的哀求。他依旧冷冰冰地注视着海中那失了甲壳、身形狼狈的老龟,目光如刀,纹丝不动。
——就这点东西,便想打发他何太叔?这老龟莫不是还在做梦?
若在剑阵未起之前,这老龟能识相一些,主动将龟壳奉上,他或许拿了便走,不至于多生事端。
可偏偏这妖物连番挑衅、冷嘲热讽数日,言语间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早已触怒了他的底线。
今日若不让这老龟好好放一回血、吃点苦头,他何太叔心中这口郁结之气,怎能轻易消解?又怎能念头通达?
磐甲龟见何太叔始终神色冰寒、一言不发,而那漫天飞剑仍高悬不撤,剑光森然如星点锁定自己,顿时心头一凛——它何等精明,顷刻便洞悉了对方未尽之意。
这是怨气未消、不肯罢休啊!
它深知若不能令这位剑修“念头通达”,自己这副失了龟壳、毫无防护的肉身,恐怕今日真要交代于此,成为茫茫大海中一缕孤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