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闷响骤然打破殿内宁静。何太叔被树妖老者毫不客气地掷在地上,后背重重撞上冷硬的玉砖,疼得他眼前发黑,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却见高台上的男子已合拢竹简,正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那书生模样的妖王随手将竹简搁在案几上,玉简与玉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声。他单手支颐,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如玉手腕,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听说...你要见本王?
最后一字尾音微微上扬,殿内灵气随之震荡。何太叔顿觉周身一沉,仿佛整座宫殿的重量都压在了脊梁之上。
何太叔只觉一股浩瀚如渊的妖力笼罩全身,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连呼吸都为之一滞。眼前这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仅凭一个眼神便让他灵台震荡,道心几欲失守。
他狠狠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在口腔中弥漫,剧烈的痛楚终于让混沌的神智为之一清。
此刻若自乱阵脚,必死无疑!何太叔强压下心头惊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着这股锐痛彻底稳住心神。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殿内氤氲的灵雾,直视高台上那道青蓝身影,声音虽略带颤抖却异常清晰:前辈,在下...想与前辈做个交易。
玉矶妖王修长的手指原本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竹简边缘,闻言忽然顿住。他微微偏头,面上玩味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实的讶异。殿内烛火摇曳,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光影。
妖王轻哼一声,声音如玉石相击。他仔细打量着台下这个浑身血污的人族修士——区区筑基期修为,在自己刻意释放的威压下竟能保持神智清明,甚至敢直言交易。数百年来,这还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低阶修士。
玉矶妖王忽然低笑出声,宽大的袖袍随笑声微微震动,袖口绣着的银丝缠枝纹在灵光中若隐若现。
他身体微微前倾,这个随意的动作却让整座大殿的灵气都为之一凝:有意思。说说看,你能拿出什么让本王心动的东西?
见妖王态度松动,何太叔心中稍定。他强忍背后火辣辣的疼痛,正要开口,却听妖王突然话锋一转:不过...
妖王指尖轻叩玉座扶手,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何太叔心尖上:若只是寻常炼器材料,本王与人族几位城主也算旧识,你大可光明正大来求。他忽然眯起眼睛,原本温和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为何要鬼鬼祟祟勘探我青玉谷地形?
最后一句喝问如惊雷炸响,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晃。何太叔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树妖老者早已怒喝一声:狂妄的族人小娃!枯木杖挟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在他背上。
沉闷的撞击声中,何太叔整个人向前扑倒。他虽兼修炼体术,肉身强度远超同阶法修,但这看似寻常的木杖实则蕴含树妖的本源妖力。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在光洁的玉砖上溅开刺目的猩红。何太叔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却仍死死撑住身体没有倒下。
何太叔正暗自调息压制体内翻涌的气血,忽见一道青光自高台飘落。他强忍疼痛伸手一接,掌心触到一卷冰凉的丝帛——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这竟是一幅详尽至极的青玉谷地形图!
图中不仅标注了各处灵脉走向、精怪分布,甚至连谷中几处隐秘的禁制节点都清晰可见。
墨迹间隐隐流动着妖力,显然是刚刚绘制不久的真迹。何太叔手指微微发颤,他潜伏多日想要勘测的机密,此刻竟被妖王随手掷于眼前。
这......他猛地抬头,却见玉矶妖王不知何时已执起一卷古籍,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翻动书页,仿佛方才扔下的不过是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小友。妖王忽然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本王不管你是真为炼器而来...
前辈!何太叔突然高声打断,这个冒失的举动让殿内侍立的树妖老者当即怒目而视。
但他已顾不得许多,手指紧紧攥住地图,语速飞快:既然连这等机密都赐下,那晚辈所求的藤妖血与青灵木心,可否...
妖王合拢书卷的脆响打断了他的话。殿内霎时静得可怕,唯有琉璃灯盏中的妖火噼啪作响。玉矶妖王深邃的目光在何太叔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有点意思。
随着妖王三下轻拍手掌,右侧帷幕无风自动。一阵甜腻的香风袭来,走出一位身着绯色纱衣的女子。她莲步轻移间,腕间金铃叮咚作响,可细看便会发现——那些铃铛分明是长在腕骨上的金色花苞!
女子娇笑着将鎏金托盘置于何太叔面前。盘中琉璃瓶内,翠绿色的妖血如活物般蠕动;旁侧则静静躺着一枚玉简。
看着尽在眼前之物,何太叔将琉璃瓶收入怀中,妖王的声音同时在他识海中炸响:瓶中藤妖血是报酬。至于玉简所述之事——殿内烛火齐齐一暗,可别,走漏风声!
何太叔眼中精光一闪,当即毫不犹豫地将琉璃瓶与玉简贴身收好。
当手指触碰到那卷地图时,却不由得微微一顿——羊皮卷轴上还残留着妖王掌心的温度,细腻的纹路间隐约能嗅到一丝清冷的松木香气。
他迟疑地抬头,望向高台上那道青蓝身影:前辈既然早已看穿晚辈意图,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成全你?玉矶妖王突然轻笑一声,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青玉棋子,在指节间灵活翻转。
他缓步走下玉阶,衣袂拂过之处,地面竟生出细小的冰晶,你们人族总说妖族浑身是宝——棋子突然停住,妖王俯身凑近,何太叔这才发现他瞳孔竟是竖状的翠玉色,可对我们而言,金丹修士的金丹、剑修的根骨、符修的神魂......哪样不是难得的材料?
妖王直起身,广袖一挥,殿内突然浮现出数十幅血色画面——有修士在谷口布阵的,有偷偷采集灵草的,甚至还有伪装成妖仆混入的。每一幅画面中,最后都定格在修士被藤蔓绞碎成血雾的惨状。
数百年前无数人族窥视,玄天宗探子,八十年前那个立誓的符修......妖王每说一句,就有一幅画面剧烈燃烧,你们人族的记性,倒是比蜉蝣好不了多少。
他忽然伸手捏住何太叔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同的是,这次本王突然想看看——松开手时,何太叔下颌已浮现出青紫指印,你们人族,是否真的敢来。
树妖老者的藤蔓突然暴长,瞬间将何太叔捆成茧状。妖王转身时,一枚青玉棋子叮当落地,何太叔模糊听见最后的话语随风飘来“送这位人族小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