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青石板上,地裂兽的尸骸已被分解得七七八八。四名赤膊匠人正围着兽尸忙碌,锋利的解骨刀在鳞甲缝隙间游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
轻些!那背甲要整块剥下!白掌柜突然喝道,烟枪在椅背上敲出一串火星,这可是能做玄阶盾牌的上好材料!
匠人们闻言更加小心翼翼。随着一声,整块背甲被完整揭下,在月光下泛着暗金色的纹理。
旁边木桶里,淡金色的妖血已经盛了半桶,血腥味中竟带着一丝矿石的凛冽气息——这正是制作高阶符箓的绝佳材料。
白掌柜的目光移向石台中央的琉璃瓶。瓶内,天罡金魄如液态阳光般缓缓流动,偶尔迸出几点火星,将琉璃瓶映照得如同灯笼。这是他从地裂兽脊骨中熬炼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精华。
轰——
地火室突然传来闷响,白掌柜皱眉起身。推开沉重的铁门,热浪扑面而来。地火炉中,剑脊鲛的头骨在青白色火焰中纹丝不动,那根作为剑鼻的骨刺依然牢牢嵌在头骨上,连颜色都没变。
见鬼......白掌柜一脸无语的表情,烧了三十六个昼夜,连地火都奈何不得?
墙上挂着的寒铁钳都烤得通红。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突然咧嘴笑了——越是难炼的材料,炼出的法器才越有意思。
烟枪重新塞回嘴里,白掌柜眯着眼盘算起来。看来,得去库房取那坛玄阴真水了......
...
数月后的。
正午的烈阳如熔金倾泻,将青山堂内院照得白炽刺目。白掌柜赤膊立于玄铁铸剑台前,古铜色的脊背上滚落豆大的汗珠,还未触及地面便被蒸腾的热浪灼成白气。
铸剑台四周,四根玄铁阵柱深深插入地脉,柱身上暗金色的符文如活物般游动。
地气顺着沟壑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凝结成无数金针,将空气刺出细密的涟漪。白掌柜虬结的臂肌上早已布满细小的血点——那是地气金针留下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炉中地火突然暴起三丈,焰心处的白炽光芒刺得人双目流泪。白掌柜反手抓起剑脊鲛的骨刃,这截三尺长的惨白骨刺在他掌中嗡嗡震颤,刃缘的鳞状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深海特有的冷蓝。他随手一挥,十步外的铁砧地裂开一道细缝——竟是刃风所致。
好个凶物!白掌柜的瞳孔映出骨刃上流动的暗纹,在万丈海渊下淬炼百年,硬度堪比玄铁却轻若鸿毛......
他突然扬手,骨刃划出一道惨白弧线没入炉心。青白烈焰瞬间暴涌,将骨刃吞没。炉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声,仿佛有头深海巨兽在火中哀嚎。骨刃表面鳞纹次第崩裂,迸出点点幽蓝火星。
琉璃瓶开启的刹那,一道金虹冲天而起。天罡金魄如困龙出渊,在院中疯狂窜动,所过之处梁柱尽裂。白掌柜冷笑一声,布满老茧的掌心突然亮起血色符纹,凌空一抓——
金魄被他生生按在铸剑台上,化作万千金丝缠绕右臂。锋利的金丝割开皮肉,鲜血还未渗出就被高温蒸成血雾。白掌柜却恍若未觉,抡起玄铁锤悍然砸落!
铛——!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幽蓝的玄晶铁与赤金的剑胚相触。极寒与极热交锋,爆出的白雾瞬间笼罩整个院落。雾中传来密集如暴雨的锻打声,每一声都伴随着金石相击的火花。
当最后一捧赤炎流金沙洒落时,整座铸剑台突然剧烈震颤。白掌柜须发皆张,双手握锤凌空劈下——
开锋!
一道金色剑气裂空而出,十丈外的试剑石无声分为两半。断面处,熔化的石浆如血般缓缓流淌。新生的金锐剑悬浮半空,剑身暗金纹路中似有岩浆流动,剑格处的地裂兽虚影仰天嘶吼。
院中突然死寂。
所有金属器具——无论是铁砧、铜炉还是墙上的兵刃——都在微微震颤,如同臣子朝拜君王。白掌柜伸手握剑的瞬间,剑身突然暴起刺目金芒,将他右臂灼得皮开肉绽。
好烈的剑性!他不怒反笑,染血的手掌死死攥住剑柄,何太叔啊何太叔,这般凶剑,也不知是福是祸......
青元山绝壁洞府外,晨雾如纱。
何太叔盘坐在青石台上,一袭青色劲装随风轻扬。他指尖轻扣茶盏,碧绿的茶汤映出那双如渊般沉静的眼眸——经过一年潜修,眼底的锋芒已内敛如鞘中之剑,却更显深邃。
茶气氤氲间,他体内灵力如溪流潺潺。丹田气海中,那团筑基真元比一年前凝实了近倍,隐约可见细密的金纹流转。虽未突破筑基初期,却已在门槛前触手可及。
铮——
腰间旧剑突然无风自鸣。何太叔指尖一顿,茶汤泛起细微涟漪。他抬眼望向云海深处,仿佛能穿透群山看到那座炼器坊——若得金锐剑相助,剑修最重的那股便能圆满。届时莫说筑基中期,便是后期修士......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破空声打断。一只玉纸仙鹤穿过云层,羽翼折射着朝阳金光,在他掌心化作一卷信笺。
信纸展开的刹那,一缕剑气竟割破了何太叔的指尖。血珠滴在二字上,顿时燃起金色火苗。火光中浮现出剑影——刃如秋霜,脊带金纹,剑格处地裂兽虚影仰天咆哮。
茶盏轰然炸裂,碧绿的茶汤在空中凝成万千水剑。何太叔长身而立,袖中四道剑光冲天而起,在云海中斩出百里剑痕。
远在百里外的青山堂中,白掌柜突然抬头,望向青元山方向。炉中那柄新剑正在匣中剧烈震颤,将整座剑炉震得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