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夫君与几位工部的同僚相约，去城外郊游，清溪泛舟饮酒。他傍晚回家时，一切还很正常，可第二天一早，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个变法？”宋雪凝追问道。
“冷漠。”周夫人吐出两个字，眼泪忍不住滑落，“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冰冷，疏离，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我与他说话，他爱答不理。我为他做的饭菜，他动也不动。此后整整一个月，他再没踏进过卧房半步，夜夜都独宿在书房。”
宋雪凝皱起了眉头：“夫妻之间偶有口角也是常事，周大人莫不是因为什么事，在与夫人生气？不过一个月也太长了点。”
“没有！”周夫人立刻摇头，“我们没有吵架，什么矛盾都没有！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而且他嘴里，总是念着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宋雪凝问道。
“阿芷。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阿芷是谁。他清醒的时候不提，可一旦陷入沉思，或是半梦半醒之间，就会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他的神情，时而悲伤，时而迷恋，就像丢了魂一样。”
一个恩爱有加的丈夫，在外出游玩一夜之后，突然性情大变，冷落贤妻，嘴里还念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听起来，倒像是一出移情别恋的俗套戏码。
但宋雪凝却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除了这些，周大人还有没有其他反常的举动？”她继续问道。
“有！他病了！短短一个月，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枯槁，精神萎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都说他脉象虚浮，却又查不出病因，只能开些温补的方子，可吃了根本没用。还有，他发了疯似的搜罗一种香料，叫芷兰。”
“芷兰？”宋正卿有些惊讶，“此香极为罕见，产于南疆密林深处，产量稀少，在京城有价无市，千金难求。周大人搜罗此物做什么？”
周夫人的脸上露出极度的困惑和痛苦。
“我也不知道！他动用了大半家产，从各种渠道搜集，如今他的书房里，日夜都焚着这种芷兰香，熏得整个院子都是那股奇异的香味。”
“他为何如此？”
“我也问了，他说他在寻找一段记忆，一种味道。他说，只要找回那种味道，他就能记起阿芷是谁。可是，他越是闻那香，人就越是憔悴，眼神也越是空洞。宋姑娘，我我怕再这样下去，夫君会死的！”
周夫人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多日来的恐惧、委屈和无力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宋雪凝。
那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与最后的希望。
宋雪凝看着眼前这位几乎被击垮的夫人，想起兄长方才还盛赞他们夫妻情深，如今却遭此莫名厄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怜悯。
这时，宋正卿也面带忧色地开口：“周大人不仅是同僚，更是我忘忧斋的常客，素来欣赏古籍，为人风趣豁达，与我们相交虽不算深厚，但也称得上投缘。他月前还来订过一册孤本，如今竟遭此变故，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管。”
原来周明轩与忘忧斋有此渊源。
周夫人的担忧发自肺腑，这份情谊，值得尊重和帮助。
宋雪凝反手轻轻握住周夫人冰凉颤抖的手，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地安抚道：“周夫人，您别怕，先稳住心神。周大人此事透着蹊跷，绝非寻常。既然您信得过我们，周大人又与书斋有旧，这件事，我们忘忧斋绝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