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率先喝了一口混合了柠檬粉的白葡萄酒,眉头都没皱一下。
舒伦堡男爵看着碟子里那刺眼的黄绿色粉末,闻着那直冲鼻腔的酸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什么佳肴?分明是皇帝陛下对他们这些昔日囤积居奇、锦衣玉食的容克贵族最辛辣的羞辱!是让他们也尝尝士兵的“待遇”!
他强忍着恶心,用银勺尖沾了一点点粉末,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酸涩感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刺激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整张老脸都扭曲起来!
旁边的阿尔尼姆伯爵夫人更是直接掏出手帕捂住了嘴,强忍着没当场吐出来。将领们有的忍着笑,有的面无表情,默默地将粉末混入酒水或食物中咽下。
宴会厅里弥漫着一股尴尬而怪异的酸味。
就在这时,侍从长古斯塔夫悄无声息地走到皇帝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并将一份来自海军司令部的密电呈上。
林晓(威廉)展开电报,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字句。
当看到“U-35成功拦截并击沉英国军火船‘克莱德勋爵号’,严格遵循‘海鹰之喙’规则,船员全部获救”时,他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一个锐利的弧度。
好!干得漂亮!佩里埃!这第一口“肉”,吃得干净利落!这证明他的策略是可行的!既能打击英国,又能最大限度地规避政治风险!
他放下电报,心情大好,目光扫过那些被“酸皇帝屁屁”折磨得面容扭曲的贵族们,笑容更加“和煦”:
“看来,海军的健儿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帝国分忧啊,诸位,这‘健康粉’的滋味如何?是否……别有一番风味?”
舒伦堡男爵等人只能强颜欢笑,胃里翻腾着酸水和屈辱,连声附和:“陛……陛下英明……此物……提神醒脑……”
宴会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勉强进行。林晓(威廉)借故离席片刻,来到隔壁一间安静的休息室,汉斯早已等候在此,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邀功的神情。
“陛下,您吩咐的‘小玩意儿’,有收获了!” 汉斯压低声音,指了指休息室角落一台造型奇特的、连着大喇叭的留声机(原型录音设备)。
他小心翼翼地放上一个蜡筒,摇动发条,将唱针放了上去。
一阵沙沙的噪音过后,留声机的大喇叭里,清晰地传出了几个男人压低嗓音、却充满怨毒的话语:
“……那个跛子!真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能为所欲为了?又是拍卖我们的家产,又是逼我们吃猪食(指柠檬粉)!现在还要搞什么‘三元帝国’?让捷克佬骑到我们头上?呸!”
“舒伦堡,小声点!隔墙有耳!”
“怕什么?这是在我庄园的密室!……哼,他蹦跶不了多久了!西线那场什么‘瓦尔基里之跃’?我看是‘送死之跃’!杜奥蒙?法国人经营了一年的铁桶!他拿什么打?拿他那几条破烂的‘铁棺材’(坦克)?”
“没错!听说克虏伯那边都快疯了,那玩意儿连个泥坑都爬不出来!等着看吧,等他在杜奥蒙撞得头破血流,等他的‘神启’变成全欧洲的笑话!到时候,就该轮到我们……哼!”
“还有海军!搞什么‘海鹰之喙’?婆婆妈妈!潜艇就该见船就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掐死英国佬?我看他就是被美国人吓破了胆!”
“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
录音到此结束,声音清晰可辨,正是舒伦堡男爵、阿尔尼姆伯爵以及另外两名保守派容克核心人物的声音!地点就在舒伦堡庄园的“密室”!
汉斯利用皇帝特批的、经过“未来技术委员会”秘密改进的高灵敏度录音设备和微型窃听器(伪装成壁炉装饰),成功捕捉到了这场在绝对“安全”环境下进行的、充满恶毒诅咒和幸灾乐祸的密谈!
林晓(威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如同极地寒冰般冷冽。
这些蛀虫!帝国的胜利没有让他们收敛,反而让他们在阴暗的角落里更加怨毒地诅咒!
他们不仅盼着西线失败,盼着他这个皇帝出丑,更对海军执行他的精准打击策略嗤之以鼻!甚至……那句“好戏还在后头”,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无忧宫那个诡异的“侍者”刺客!
“陛下,要不要……” 汉斯做了一个抓捕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寒光。
“不” 林晓(威廉)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让他们跳。让他们诅咒,让他们把所有的怨毒都暴露出来。录音蜡筒复制几份,存档,原件……保管好,这是将来……送他们去西线‘体验’堑壕生活的最好礼物。”
他需要这些人在他成功时承受最大的羞辱,也需要在他们真正越界时,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柏林傍晚的空气依旧闷热,带着城市特有的烟尘气息。
远处,一片巨大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雨云正在积聚,隐隐传来低沉的雷鸣。
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似乎即将席卷这座城市。
而在柏林西南方,埃森克虏伯工厂那如同钢铁巨兽般的试验场上,一场与自然暴风雨同样狂暴的“钢铁风暴”,也正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巨大的探照灯将泥泞的试验场照得如同白昼,风雨欲来,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场地中央,一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钢铁巨兽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就是A7V\/A型战车的最终改进型!它比原型车更加庞大、敦实。
最醒目的是其履带——加宽了近三分之一,长度也显着增加,履带板上焊接了粗大的防滑齿!离地间隙明显提高。
发动机舱盖缝隙里喷出的黑烟更加浓烈,但引擎的嘶吼声却更加沉稳有力!
弗里茨·克虏伯和总工程师冯·格罗特曼等人站在风雨欲来的场边,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陛下“一个月,否则去当炮台”的死亡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全地形测试!
“开始!越障测试!最大坡度!模拟战场泥泞!” 格罗特曼对着通话器嘶吼,声音被引擎的轰鸣淹没。
驾驶员推动操纵杆,260马力的迈巴赫V6引擎发出撕裂般的咆哮!加宽加长的履带疯狂地卷动着特意浇灌成泥浆的陡坡!
沉重的车体剧烈地颠簸、摇晃,履带在湿滑的泥泞中依然不时打滑!但这一次,它没有停下!没有熄火!
履带上的防滑齿死死地咬进烂泥里,巨大的扭矩驱动着这个三十多吨的钢铁怪物,以一种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姿态,一寸寸、一尺尺地向上攀爬!泥浆飞溅!钢板扭曲呻吟!但它在前进!
与此同时,炮塔在液压机构的驱动下,开始了360度旋转测试!炮塔上的57毫米炮(换装了更可靠的驻退机构)也随之转动!虽然依旧有些许迟滞,但已能基本顺畅地指向各个方向!
火焰喷射器操作手在车体侧面射击孔就位,一道炽热的、长达三十多米的火龙猛地喷出,瞬间将前方设置的模拟木质障碍物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炬!
“好!稳住!稳住油门!” “炮塔旋转正常!” “火焰喷射器射程达标!” 工程师们的吼声混杂着引擎的咆哮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充满了狂喜和紧张!
就在A7V\/A型战车终于咆哮着爬上坡顶,炮塔旋转锁定目标,火焰喷射器喷吐着地狱之火时——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柏林阴沉的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滚滚惊雷!
酝酿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倒泻般,倾盆而下!
冰冷的、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滚烫的坦克装甲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蒸腾起大片的白雾。
雨水冲刷着车身上的泥浆,露出底下粗糙的灰色哑光涂装,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幕中变得朦胧。
但钢铁巨兽依旧矗立在坡顶,引擎的轰鸣在雷雨声中显得更加震撼,炮口和喷火器指向虚空,如同在向天地宣示着它的诞生!
风雨中,克虏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对着通话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雨幕和雷鸣:
“陛下!我们成功了!A7V\/A!它……它能战了!”
消息通过专用电话线,瞬间传回柏林皇宫。林晓(威廉)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狂风骤雨笼罩的城市,听着电话里克虏伯那激动到变形的嘶吼。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冰冷而锐利。
海鹰的利喙已见血。
深陷泥潭的铁兽已咆哮。
而柏林这阴郁天空下的酸雾与惊雷,不过是帝国战车碾碎旧世界枷锁时,扬起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1915年7月19日,暴风雨之夜,帝国的铁翼在深海中猎杀,在泥泞中淬火成型,也在权谋的漩涡中,悄然张开了撕裂西线地狱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