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工程师冯·格罗特曼的嗓子已经吼得嘶哑,他挥舞着一张被皇帝用红笔修改得面目全非的履带图纸,唾沫星子喷在对面的履带设计组组长脸上。
“发动机!迈巴赫那边怎么说?300马力?!他们疯了吗?!现有的缸体材料极限就是240!等等……你说他们用了新的镍铬合金?强行提高压缩比?老天……那玩意随时会爆缸!”
动力系统主管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对着电话咆哮。
“炮塔!旋转机构还是卡滞!精度不够!重新加工!用最好的滚珠轴承!皇帝说了,炮塔转不动,就让我们的人头在脖子上转!” 武器组的人几乎是在哭喊。
整个车间如同一个巨大而混乱的蜂巢,又像一台被强行超频到极限的机器,在濒临解体的边缘发出绝望而亢奋的嘶吼。失败、挫折、爆炸(小型试验发动机炸了三次)、争吵,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但没有人放弃。皇帝陛下的意志,就是驱动这台疯狂机器的唯一燃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中,林晓(威廉)再次悄然来到了埃森。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着汉斯,穿着便装,站在总装车间二楼一处不起眼的观察平台上,俯瞰着下方那如同炼狱般的场景。
汉斯看着点点改变形状、从瘫痪的“铁乌龟”向着狰狞巨兽蜕变的钢铁骨架,忍不住低声感叹:
“陛下……他们……简直像被魔鬼附身了……”
“不是魔鬼,汉斯。” 林晓(威廉)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正在被加宽、加长、铆接上更厚重附加装甲板的履带系统,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是压力,是绝望,是知道失败就意味着一无所有、甚至万劫不复的压力!是工程师骨子里,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那种属于钢铁和齿轮的……兽性!”
他的话音刚落,车间中央传来一阵更加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液压系统的嘶鸣。
只见那台被无数支架固定的A7V改进型底盘(暂时还没有安装炮塔和上部车体),在数台大型卷扬机的牵引下,沉重的履带缓缓转动,开始尝试驶上一个模拟战场复杂地形的、近三十度角的陡峭泥泞斜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格罗特曼总工程师死死抓着栏杆,指节发白。
动力舱里,新换装的、被压榨出极限260马力的迈巴赫V6汽油机发出撕裂般的咆哮,黑烟滚滚!履带疯狂地卷动着泥浆,沉重的车体剧烈地颤抖、颠簸,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它艰难地向上攀爬着,履带在湿滑的泥坡上不时打滑、空转,车体左右剧烈摇摆,仿佛随时会像上次一样翻倒、熄火、彻底瘫痪!
“加油!该死的!给我上去!” 一个年轻工程师忍不住嘶吼起来。
“履带!履带抓地!稳住!稳住油门!” 动力组的人对着通话器狂吼。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发动机濒临爆炸的极限轰鸣中,在履带与泥浆、钢铁与重力的疯狂角力下,那钢铁巨兽竟然真的……一点一点地、无比艰难地……爬上了坡顶!
虽然速度慢得像蜗牛,虽然履带边缘崩飞了几颗铆钉,虽然发动机舱盖缝隙里喷出了一股黑烟和蒸汽,但它……成功了!它征服了上次让它彻底瘫痪的障碍!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车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狂喜、嘶吼和如释重负的哭泣的欢呼声!工程师们、技工们,互相拥抱、捶打、跳跃!汗水、油污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他们做到了!
在不可能的时间里,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将皇帝陛下的“铁棺材”,初步锻造成了一把能劈开泥泞的……钝刀!
林晓(威廉)站在高处,看着下方陷入狂热的工程师们,看着那台停在坡顶、如同疲惫巨兽般喘息着的钢铁底盘。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这远不是胜利,只是通往胜利道路上,迈出的极其艰难的第一步。但这第一步,证明了意志的力量,证明了日耳曼工程师被逼到绝境后的恐怖潜力。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这钢铁巨兽在真正战场上发出的、让敌人肝胆俱裂的轰鸣。
“记录,” 他头也不回地对汉斯说,“此型号,定型为A7V\/A型。告诉克虏伯,这只是开始。
可靠性、火力、防护、机动性……全面提升!我需要的是能在任何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利刃,不是只能爬个坡的玩具!一个月后,我要看到它能碾过战壕,碾碎铁丝网,顶着机枪冲锋!”
“是!陛下!” 汉斯激动地记录着。
就在林晓(威廉)将目光从车间收回,准备离开时,侍从长古斯塔夫匆匆走上观察平台,将一份来自维也纳的加急密电呈上。
林晓(威廉)展开电报。是卡尔一世发来的。措辞极其恭谨,甚至带着一丝谄媚。核心内容只有一个:
迫于皇帝陛下(指威廉)的“深切关怀”和“高瞻远瞩”,奥匈帝国皇帝卡尔一世已签署敕令,正式启动“二元帝国”向“三元联邦”过渡的初步立法程序!波希米亚(捷克)被授予“王国”地位,与奥地利、匈牙利在帝国内部“原则上”平等!
首批被释放的捷克民族主义温和派领袖(名单附后)已抵达维也纳,受到“热烈欢迎”。
同时,以原奥匈帝国军中捷克裔官兵为基础,在德国派遣的教官团(已秘密抵达布拉格)指导下,组建“波希米亚皇家军团(第1捷克步兵师)”的计划,已进入实质性阶段!卡尔一世“恳请”表哥陛下,在武器、装备和训练上给予该军团“必要”的支持……
林晓(威廉)放下电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掌控感的笑意。
奥匈的泥潭里,一颗由他亲手埋下的种子——捷克军团——终于开始发芽了!
这支由民族主义热情驱动、渴望证明自己价值、并由德国教官严格训练掌控的部队,将成为他钉入奥匈帝国腐朽躯体的一颗钉子,更将成为未来东线战场上,一把直刺俄国心脏的锋利匕首!
他走出喧闹的车间,外面埃森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弥漫着工业城市特有的烟尘气息。
但在他眼中,东线战场上的泥泞似乎正在被钢铁履带和捷克军靴踏平,帝国的战车虽然步履蹒跚,引擎轰鸣刺耳,却已挣脱了深陷的泥潭,正朝着被血与火重新划定的地平线,发出不屈的咆哮。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淬火的刀锋,已然初露寒光。
祭旗的血腥、履带的轰鸣、捷克平原上吹来的风,共同交织成一曲帝国命运交响曲中,最狂暴也最充满希望的……变奏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