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诸位同僚!英国!这个盘踞在岛屿上的海盗国家,正是协约国的心脏和钱袋!它依靠着遍布全球的航线,源源不断地吸取殖民地的养分,并将士兵和武器输送到欧洲大陆,绞杀我们伟大的陆军将士!”
他的指示棒重重地敲在不列颠群岛周围的海域上。
“而我们的公海舰队,” 提尔皮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但随即转为狂热,“在数量上,暂时还无法与英国主力舰队进行决定性的正面决战。但是!”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我们拥有另一种致命武器——我们的‘U艇’!它们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狼群,悄无声息,致命一击!陛下,我恳请您批准,解除对潜艇作战的一切限制!允许它们在不发出警告的情况下,击沉任何驶向英国或其盟国港口的船只,无论它悬挂哪国旗帜!”
他挥舞着拳头,激情澎湃:
“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海上封锁战!我们将掐断英国的生命线!让这座岛屿在饥饿和恐慌中颤抖!让伦敦的街头堆满抗议的面包师!不出半年,英国佬就会跪下来求饶!协约国的脊梁就会被我们打断!”
他带来的海军将领们纷纷点头附和,脸上写满了对胜利的憧憬。
作战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陆军的将领们大多皱着眉头,他们对海军的计划既不了解,也本能地怀疑其可行性,更担心这会将更多的敌人引入战争。
法金汉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
林晓(威廉)静静地听着提尔皮茨的慷慨陈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口袋里的那张纸,仿佛在微微发烫。
直到提尔皮茨结束了他充满煽动性的演讲,满怀期待地望向皇帝时,林晓(威廉)才缓缓开口。
“掐断生命线?让英国跪地求饶?”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冰冷,与提尔皮茨的狂热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提尔皮茨元帅,你的计划听起来很美妙,像一首激昂的进行曲,但战争,不是靠浪漫的想象和空洞的口号就能打赢的。”
这冰冷的话语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海军将领们脸上的亢奋,提尔皮茨的笑容僵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您……”
林晓(威廉)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全场,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而急促,带着一种原主威廉二世特有的神经质般的尖锐感:
“告诉我,提尔皮茨元帅!告诉我,在座的诸位海军专家!” 他猛地站起身,右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咖啡杯叮当作响。
“你们那些宝贵的‘狼群’,在水下能跑多快?能跑多远?它们的眼睛(潜望镜)在水下能看清多远?能不能在浑浊的海水里,在恶劣的天气下,准确分辨出一艘商船悬挂的是英国旗,还是美国旗,或是挂着星条旗后面藏着英国货?!告诉我!”
一连串尖锐、技术性极强的问题,如同密集的炮弹砸向海军将领们。
提尔皮茨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这些问题切中了当前潜艇技术的核心软肋!1915年的U艇,水下航速不过几节,续航力极其有限,潜望镜观测条件苛刻。
声呐?那只是个实验室里的概念!在实战中,尤其是在执行“无差别攻击”命令时,误判几乎是家常便饭!
“陛下,技术……技术是在进步的!而且我们可以通过严格的识别程序……” 提尔皮茨试图辩解,声音却失去了刚才的洪亮。
“识别程序?” 林晓(威廉)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那笑声在寂静的作战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在波涛汹涌的大西洋上,在能见度极差的情况下,靠一艘在水下憋着气、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潜艇艇长,去‘严格识别’?提尔皮茨元帅,你是打算让我们的艇长们,都变成拿着望远镜在海底开茶话会的绅士吗?还是指望上帝亲自降下神谕,告诉他哪艘船能打,哪艘船是美国姥爷不能碰的?!”
这充满讽刺和荒谬感的比喻,让几个年轻的陆军参谋差点没憋住笑,连忙低下头,法金汉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呢?” 林晓(威廉)的语速越来越快,压迫感如同实质,“然后我们的艇长,在巨大的压力下,在无法准确判断的情况下,发射了鱼雷!‘轰隆’!” 他猛地一挥手,模仿爆炸的声音。
“一艘满载着美国棉花或者小麦的商船沉入了海底!船上的美国水手,可能还有几个搭乘的、恰好是某个参议员或者大资本家亲戚的美国公民,也跟着喂了鱼!”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扫过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提尔皮茨和海军将领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愤怒:
“你们以为威尔逊总统会怎么做?那个在华盛顿高喊‘让美国远离战争’的总统?他会被国内的舆论和那些损失了货物、损失了人命的财阀们活生生撕碎!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国会递交宣战书!先生们,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地图!”
他再次指向世界地图,指尖狠狠戳在北美大陆上:
“看看这个拥有无尽资源、庞大工业潜力和数千万人口的庞然大物!一旦它被你们愚蠢的、无法控制的潜艇‘误击’事件拖入战争,站在协约国一边!你们告诉我,这场战争,我们还怎么赢?!”
“你们不是在封锁英国!” 林晓(威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作战室里炸响,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你们这是在亲手给大洋彼岸那个巨人递刀子!一把足够捅穿整个德意志帝国心脏的、锋利无比的战刀!你们是想让德意志的士兵,将来在战壕里面对源源不断的美国罐头、美国卡车、美国大炮,还有无穷无尽的美国大兵吗?!”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份海军部的报告,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用尽全力,狠狠地将它摔在提尔皮茨面前!
“砰!” 厚实的文件砸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纸张四散飞溅。
“无限制潜艇战?” 林晓(威廉)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带着一种帝王的、不容置疑的裁决,“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绝无可能!只要我还是德意志帝国的皇帝,这个疯狂的自杀计划,就永远别想得到我的批准!”
死寂。
作战室里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和纸张飘落的细微声响。
提尔皮茨元帅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他精心准备的宏伟蓝图,他视为海军乃至德国胜利关键的“狼群战术”,被皇帝陛下用最冷酷、最技术化、最政治化的语言,批驳得体无完肤,甚至被斥为“自杀”!
巨大的羞辱感和信念崩塌的眩晕感让他摇摇欲坠,他猛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在身后海军将领的惊呼声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元帅!” “快叫御医!” 会议室内瞬间乱成一团。
林晓(威廉)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被众人慌乱扶住的提尔皮茨,看着那些海军将领们惊惶、愤怒又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法金汉深不可测的目光,看着陆军将领们脸上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刚才那番话,那些基于现实的分析,似乎震动了他们。
他成功了,他用一场御前咆哮,强行扼杀了那个足以毁灭德国的疯狂计划。但这仅仅是开始。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震惊、敌意和潜藏的暗流,权力的博弈,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他缓缓坐回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椅子,右手的手指,在冰冷的红木扶手上,无意识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