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梁璐的选择(1 / 2)

秋意渐深,省委家属院一号楼外的法国梧桐,叶片已染上大片大片的金黄。一阵夜风掠过,便簌簌地落下几片,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铺开一层细碎的金色。小楼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与窗外秋夜的静谧融为一体,甚至更添几分清冷。

祁同伟坐在二楼书房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全省下一步经济工作重点的内部征求意见稿。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钢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停顿,留下深思的间隙。成为省委书记后,工作量呈几何级数增长,每天深夜归家、凌晨时分仍在处理文件已是常态。这间书房,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家”的核心。

吴老师(高育良妻子)随高育良赴京后,这栋小楼里真正的女主人,似乎只剩下名义上的梁璐。但事实上,两人早已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各有各的卧室,各有各的起居空间,用餐也常常因为各自的时间安排而错开。交流仅限于必要的、程序性的对话,冰冷而客气。

梁璐此刻并未在自己的房间,也未在客厅。她独自坐在一楼的阳光房里,这里白天光线充足,摆满了他喜欢的各类花卉,但在此刻的夜晚,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给那些花草蒙上一层朦胧的灰蓝色。她没有开灯,身影几乎隐没在藤椅的阴影中,只有手中一杯早已凉透的水,和她一样,静静地待着。

她看着窗外院子里被路灯勾勒出轮廓的树木,目光却没有焦点。今天,她独自去了一趟陵园,看望了父亲梁群峰。对着父亲肃穆的墓碑,她说了很多话,也流了泪。回来的一路上,一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念头,终于变得清晰无比,坚定无比。

她知道,是时候了。是时候给这段早已死亡、仅仅维系着空壳的婚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沉稳而规律。是祁同伟结束了一段工作,下楼来倒水,或者只是习惯性地在深夜巡视一下这栋过于安静的房子。

梁璐听到脚步声在客厅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开灯,然后,朝着阳光房这边走了过来。他看到了黑暗中静坐的她。

“还没休息?”祁同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不耐烦,只是一种确认式的询问。他没有走进来,就站在门口的光影分界线上。

“嗯。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梁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祁同伟似乎顿了一下。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需要“谈谈”的事情了。他迈步走了进来,没有去开刺眼的大灯,只是顺手按亮了墙角一盏落地灯的开关。柔和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恰好笼罩住梁璐坐着的藤椅和小圆桌,也将祁同伟高大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地板上。他就在梁璐对面的另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姿态放松,但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审慎,仿佛在面对一场即将开始的谈判。

“什么事?”他问,目光落在梁璐脸上,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梁璐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迎着他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所有的勇气。月光和灯光的混合光线下,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

“同伟,”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离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房内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这个提议,在当今的汉东,如果传出去,无疑是颗重磅炸弹。省委书记在刚刚上任后便离婚,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会引发无数的猜测和舆论风波。

然而,祁同伟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梁璐预想中的任何剧烈反应——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看不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古井,看不到底。他似乎只是在消化这个信息,评估其背后的含义和可能带来的影响。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这沉默漫长得让梁璐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听清。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祁同伟终于说话了。

“你想清楚了?”他的问题很简单,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想清楚了。”梁璐回答得毫不犹豫,“很久以前,就想清楚了。只是到现在,才有勇气说出来。”

她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彻底的释然和决绝:“我什么都不要。你的财产,你的地位,都与我无关。我只要自由。我们……都自由。”

祁同伟的目光从梁璐脸上移开,投向她身后月光下的花草阴影,手指无意识地在藤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梁璐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曾经是她用家族权势“抢”来的,也曾是她少女时代虚荣心的满足。然而,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对等和算计之上,几十年来,充斥着冷漠、隔阂、相互利用乃至深深的伤害。她见证了他从挣扎到崛起,再到如今位极人臣的全过程,也亲身承受了这权力攀升过程中带来的所有冰冷和残酷。她曾经恨过,怨过,也试图挽回过,但最终,所有的情感都在年复一年的冰封中消耗殆尽。

现在,她累了。她不想再守着这个“省委书记夫人”的空洞头衔,在这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里度过余生。她想要摆脱过去的一切,包括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去寻求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平静的生活。哪怕这份平静,是孤独的。

“是因为我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吗?”祁同伟忽然问,目光重新锐利地看向梁璐,带着一丝审视,“怕影响我?或者,有其他考虑?” 他的思维模式,永远是首先从权力、影响和算计的角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