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三:沙瑞金的困局与侯亮平的焦虑)
与祁同伟那边的沉着冷静相比,沙瑞金的处境可谓内外交困。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秘书轻手轻脚地送文件进来,都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低气压。沙瑞金试图维持表面的平静,继续处理日常公务,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一些原本推进顺利的工作,阻力突然变大了。
几个原本约定好要来汇报工作的地市主要负责人,不约而同地以“临时有紧急事务”为由请假或推迟。一份关于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简化审批流程的改革方案,在征求意见时,收到的反馈不再是以前的支持或建设性意见,而是充满了各种“可能存在风险”、“需要进一步慎重研究”、“是否符合现行规定”的质疑和变相否决。
甚至连省委办公厅内部,一些指令的下达和执行,也似乎不如以往那般顺畅高效了。一种无形的懈怠和观望情绪,在悄然滋生。
沙瑞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心中一片冰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志为事件带来的冲击波。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人事处理,这是一次政治信号的重置。他试图通过“断腕”来维护规则权威,但对手却巧妙地利用这次“断腕”,向整个官场传递了“沙瑞金路线受挫”的信息。
“他们这是要把汉东拉回到过去的老路上去……”沙瑞金喃喃自语,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经济下行压力未减,改革阻力骤然增大,内部阵营出现动摇,侯亮平的反腐调查也陷入僵局……局面似乎正在向着最不利的方向滑去。
而侯亮平,此刻正把自己关在反贪局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林志为被查的消息,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当然不相信林志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腐败分子,他更清楚这是祁同伟一派针对沙瑞金的精准打击。沙瑞金权威受损,直接导致他侯亮平调查的底气大减。
副局长吕梁刚刚又来“委婉”地提出,是否应该调整一下调查方向,将重点放在一些证据更扎实、争议较小的案子上,避免在敏感时期激化矛盾。这几乎是明确要求他放缓甚至停止对高育良、祁同伟相关线索的深挖。
“混蛋!”侯亮平一拳砸在桌子上,胸中憋闷难当。他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对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指要害,不仅瓦解了他的外部支持,还在内部制造了分裂。他现在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孤军奋战”。
(视角四:一个中间派干部的抉择——以省交通厅副厅长李建国为例)
李建国是省交通厅的副厅长,业务能力强,属于那种不太站队、埋头做事的专业技术型干部。之前沙瑞金大力推行改革,强调干事创业,他内心是支持的,也觉得自己有了更多施展空间,负责的几个大型交通项目推进得不错。
林志为事件发生后,李建国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约了一位交往多年、消息灵通的老同学在一家僻静的茶社见面。
“老同学,你是明白人,给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建国忧心忡忡地问,“林志为这个人我接触过,有干劲,有想法,怎么突然就……?”
老同学呷了口茶,压低声音:“老李啊,你还看不明白吗?林志为有没有问题?可能有点。但关键不是他有什么问题,而是谁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把他的问题捅出来。这摆明了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沙书记这次,伤筋动骨了。”
李建国眉头紧锁:“那……照你这么说,以后这工作还怎么干?像林志为那样猛打猛冲,容易出事;按部就班,四平八稳,又被说成是不作为。”
“所以啊,风向变了!”老同学意味深长地说,“以后啊,多请示,多汇报,凡事按规矩来,宁可慢一点,也绝不能出错。特别是你手头那些大项目,涉及资金量大,审批环节多,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以前可能强调效率,现在嘛,‘规矩’和‘稳定’肯定是第一位了。高书记那边,还有祁厅长,那才是真正的实力派,根深蒂固啊。”
听着老同学的话,李建国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正在推进的一个跨市高速公路项目,因为要赶工期,在一些环节上也确实采取了一些变通办法。此刻,这些“变通”在他眼里都变成了可能引爆的雷。
回到家,李建国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立刻叫停项目中的几个“创新”流程,全部严格按照最保守、最繁琐的规定重新报批,即使延误工期也在所不惜。同时,他亲自起草了一份措辞极其谨慎、充满“风险考量”的项目进展报告,分别报送给了厅长、分管副省长以及……省政法委办公室。后者,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补充。
像李建国这样的干部,在汉东官场不是少数。他们的转向是静默的,但无数个静默的转向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足以改变航向的潜流。
风,真的开始变了。它不再吹向改革和突破的未知海域,而是悄然回转,试图将汉东这艘大船,带回到那条虽然沉闷、但却被某些人视为“安全”的旧航道。祁同伟的“一击必杀”,效果正在持续发酵,汉东的政治版图,正在经历一场无声却深刻的重塑。沙瑞金面临的,将是一场比初来乍到时更加艰难凶险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