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介入,暂时打断了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的对抗。侯亮平和吕梁都喘着粗气,怒视着对方,但总算没有再继续争吵。
会议不欢而散。侯亮平铁青着脸,第一个摔门而出。吕梁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是气得不轻。其他与会者面面相觑,然后默默地、迅速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每个人都清楚,反贪局的天,变了。原本隐藏在桌面下的分歧,今天彻底摊在了阳光下。侯亮平的孤立,已经从一种可能,变成了冰冷的现实。
(场景转换:祁同伟办公室)
几乎在反贪局会议结束的同时,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内,祁同伟正悠闲地泡着功夫茶。他动作娴熟,神情惬意,与反贪局会议室里的紧张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程度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笑容,低声道:“厅长,反贪局那边,炸锅了!”
祁同伟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将一杯澄黄的茶汤倒入小小的品茗杯,淡淡地问:“哦?怎么个炸法?”
程度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将眼线汇报的侯亮平与吕梁在会上激烈争吵、几乎决裂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甚至连两人一些关键性的对话都学得惟妙惟肖。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直到程度说完,他才端起品茗杯,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然后呷了一小口,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呵,”祁同伟轻笑一声,放下茶杯,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冽和得意,“我们的侯大局长,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理想主义是好事,但在汉东,光靠理想主义,是活不长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进出的车辆,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沙瑞金想靠这把尖刀撕开缺口,可惜啊,这把刀太快,也太脆,不懂得刚柔并济的道理。吕梁是个明白人,可惜,侯亮平听不进去。”
程度连忙奉承:“还是厅长您运筹帷幄。这下,侯亮平在反贪局内部成了孤家寡人,我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祁同伟摆摆手,脸上恢复了严肃:“不要大意。侯亮平毕竟是沙瑞金点的将,只要沙瑞金还在位置上,他就不会轻易倒台。而且,把他逼急了,这条疯狗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乱咬一气。我们要的,是让他有力无处使,有拳打空处,慢慢地被孤立,被边缘化。”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最近都收敛点,不该碰的别碰,账目都做得干净些。同时,可以适当‘配合’一下吕副局长的工作,让一些无关紧要、但又能体现反贪局‘有所作为’的小案子,顺利一点。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跟着吕梁的‘稳妥’路线走,才是对的。”
“明白!”程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另外,”祁同伟转过身,眼中精光一闪,“侯亮平不是想查山水集团吗?给他找点‘别的事’做做。比如,匿名举报几条关于其他领域、其他干部的不痛不痒但查起来又很繁琐的线索,让他分分心。要让他忙起来,但又忙不到点子上。”
“是,我马上安排!”程度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祁同伟一人。他重新坐回茶海前,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氤氲的茶香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侯亮平的孤立,是他精心策划的局面中,至关重要的一步。这把沙瑞金麾下最锋利的刀,已经开始出现裂痕。接下来,就是等待最佳时机,要么将其彻底折断,要么让其为自己所用了。
反贪局内部的这场风暴,通过无形的信息网络,迅速传导到了汉东官场的各个角落。那些观望者,那些摇摆派,从这公开的分裂中,读到了更深的意味:沙瑞金书记的权威,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稳固;而以高育良、祁同伟为代表的本地实力派,依然根基深厚,并且更加“通情达理”。
一种微妙的氛围,开始在林城、在京州,在许多党政机关大楼里弥漫开来。许多人做事变得更加“谨慎”,说话更加“圆滑”,投向省检察院反贪局那座小楼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复杂难明。
侯亮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着自己。吕梁的反对,同事们的沉默,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的信念和热情。但他用力甩了甩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查到底!”他对着窗外的夜色,低声却决绝地对自己说。只是,这誓言背后,是多少带着点悲壮色彩的无力感。他并不知道,自己办公室外的走廊阴影里,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而他和沙瑞金所要面对的真正风暴,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