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供”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了侯亮平一下。这是审讯工作的高压线,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欧阳菁:“你……你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欧阳菁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身体摇晃着向一旁倒去。“药……我的药……”她虚弱地呻吟着。
旁边的女记录员赶紧上前扶住她。审讯被迫中断。
侯亮平愣在原地,看着被扶出去的欧阳菁,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控了。不仅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把柄。欧阳菁最后那番“人格侮辱”和“诱供”的指控,尤其是那恰到好处的“发病”,无疑会将局面引向一个对他极为不利的方向。
果然,第二天,欧阳菁的律师,一位在汉东司法界以擅长钻营程序漏洞和炒作舆论而闻名的角色,就带着一份措辞严厉的控告材料,分别来到了汉东省纪委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
材料中,详细描述了侯亮平在审讯过程中如何“态度蛮横”、“拍桌子怒吼”,如何进行“含沙射影的人格侮辱”,如何“试图通过疲劳审讯和言语暗示进行诱供”,甚至暗示侯亮平之所以如此急功近利,是为了个人政治目的,不惜制造冤假错案。材料还附有欧阳菁在医院出具的“因情绪激动诱发心脏不适”的诊断证明。
这位律师深谙舆论之道,他没有立即将材料捅给媒体,而是先走正规渠道控告,这既符合程序,保留了“依法维权”的姿态,又给相关方面施加了压力。他相信,在这个敏感时期,这份控告材料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巨大的涟漪。
消息很快就在小范围内传开了。高育良的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风声。
祁同伟正坐在高育良对面的沙发上,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老师,机会来了!侯亮平这小子,到底还是太嫩,沉不住气。欧阳菁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么硬来,不吃亏才怪。”
高育良端着茶杯,轻轻吹开表面的浮叶,表情平静,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他慢条斯理地说:“这个侯亮平,能力是有的,就是太急躁,太想表现。办案子,尤其是办这种错综复杂的案子,讲究的是谋定而后动,是证据链的完整性。光靠一股子冲劲,是成不了大事的。”
他放下茶杯,看着祁同伟:“欧阳菁的律师那边,你要把握好分寸。既要把情况反映上去,给侯亮平施加足够的压力,但又不能搞得我们像是在刻意打击报复。要站在维护司法公正、保护干部合法权益的立场上说话。”
祁同伟心领神会:“老师,我明白。程度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适时地在一些场合‘客观’地谈论这件事,强调依法办案、文明办案的重要性。至于省纪委和最高检那边,自然会依法依规处理。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高育良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亮平同志这次,算是栽了个小跟头。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啊,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你那个‘天网工程’的推进,就很不错,舆论反响很好。要记住,有时候,慢就是快。”
祁同伟恭敬地点头称是。他知道,侯亮平的这个“滑铁卢”,不仅暂时缓解了欧阳菁面临的直接压力,更重要的是,它沉重打击了侯亮平乃至沙瑞金团队的锐气,为他们一直宣扬的“理性”、“稳健”提供了绝佳的现实注脚。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他们倾斜。
而在反贪局这边,侯亮平接到了季昌明的电话。季检察长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亮平,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关于欧阳菁的审讯,你需要做一个详细的说明!记住,实事求是,不要有任何隐瞒!”
挂掉电话,侯亮平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搓了搓脸。窗外,天色阴沉,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这次失误,不仅让他个人形象受损,更给整个调查工作蒙上了一层阴影,未来的道路,注定会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