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赌气和不屑:“我知道你和爸是担心我。但没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祁同伟、高育良再怎么能经营,还能大得过国法?我就不信这个邪!只要找到突破口,我一定能撕开他们的伪装!”
钟小艾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她知道侯亮平此刻听不进劝告,他的正义感和使命感,以及那份不容亵渎的自尊,此刻已经变成了阻碍他冷静判断的情绪枷锁。她只好再次叮嘱:“好,好,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知道了,放心吧。”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缓和下来,“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侯亮平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加烦躁。钟小艾的关心在他看来,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他此刻处境之艰难,甚至隐隐暗示了他可能需要“借助”岳父家的力量,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渴望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汉东打一场漂亮仗,证明给所有人看,也证明给自己看。
他回到办公桌前,看着那堆令人窒息的卷宗,一股无名火起。他猛地拉开抽屉,想再拿一包烟,却发现已经空了。这种琐碎的不顺,更加剧了他的焦躁。
“陆亦可!”他朝外面喊了一声。
陆亦可很快推门进来:“侯局,有什么指示?”
“大风厂那个会计,刘庆祝,再审一次!重点问清楚他给丁义珍做账的细节,特别是那些模糊的款项往来,时间、地点、经手人,一点都不能漏!”侯亮平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甚至有些凶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晚必须让他开口!”
陆亦可愣了一下,看着侯亮平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握的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侯局,刘庆祝已经连续讯问很长时间了,是不是让他休息一下,明天再……而且,按照规定,我们不能……”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侯亮平打断了她,语气极其不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死守着规定?要是都按部就班,案子还办不办了?快去!”
陆亦可看着几乎有些失态的侯亮平,把后面劝诫的话咽了回去,低声应了句“是”,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侯局长这种状态,很容易出问题。
然而,侯亮平和陆亦可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办公室门外不远处的走廊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离开,仿佛只是路过。这个人是反贪局档案室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平时沉默寡言,毫不起眼。他快步走到楼梯间,拿出一个不常用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目标情绪明显急躁,对钟姓家人通话后更甚。刚才强令违规突击审讯大风厂会计刘庆祝。”
信息发出,接收方备注只有一个简单的代号——“深度”。
这条信息,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游出了反贪局大楼,汇入了汉东省城冰冷的夜色中,最终抵达了它的目的地——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程度的加密手机上。
程度看着这条信息,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祁同伟的专线。
“厅长,鱼饵刚动了一下,鱼好像……有点沉不住气了。”
电话那头,祁同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但程度能感觉到,厅长的心情似乎不错。
侯亮平的烦躁,正是他们期待已久,并且精心催化的结果。急躁,就会犯错。而只要犯错,他们就有的是机会。猎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此刻,在祁同伟和程度看来,侯亮平已经一步步走向了他们预设的舞台,而他手中的法律利剑,正因为持剑人的心浮气躁,而可能露出致命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