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始断断续续地叙述,声音因为恐惧而时高时低:“里面……有山水集团通过影子公司,以极低价格,几乎是强取豪夺,拿走工人股权的全过程证据……有他们为了逼我就范,设局让我欠下高利贷的合同和转账记录……还有……更关键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说出一次喝多了,跟我炫耀时说的……他说,搞定大风厂,不仅是生意,更是为了……为了帮一位大人物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扫清障碍,那个光明湖项目才能顺利推进……他还说,这件事,从上到下都打点好了,包括……包括公安那边……”
公安那边!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侯亮平的心上。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直接听到这种指向性极强的线索,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他没有打断蔡成功,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蔡成功仿佛豁出去了,“里面还有几份秘密协议和资金流向图,可能……可能涉及到更上面的人……比如,当时的省委领导……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能这么横行霸道,还不是因为他老子的关系……这些资金,可能……可能和赵立春有关……”
赵立春!这个名字的出现,让这次秘密会面的分量骤然增加了数倍不止。侯亮平的瞳孔微微收缩。如果蔡成功提供的证据属实,那么大风厂事件就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商业纠纷或基层腐败,而很可能是一条直通前任封疆大吏、现副国级领导赵立春的重大线索!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你确定?”侯亮平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内心的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杜伯仲当时的话,还有那些资金的奇怪流向……都指向那边……”蔡成功不敢把话说死,但提供的线索已经足够惊人。
侯亮平迅速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证据和证人。“蔡成功,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这个U盘我先带走。你现在依然很危险,必须立刻跟我走,我们会把你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不!不行!”没想到蔡成功却猛地摇头,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侯局长,我不能跟您走!赵瑞龙手眼通天,谁知道你们检察院……或者公安系统里,有没有他的人?我跟您走了,目标太大,万一……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喘着粗气,眼神绝望而固执:“东西我给你了,侯局长,我相信您是个清官!求求您,一定要查下去!但我……我得自己躲着!等您查得差不多了,需要我作证的时候,我再出来!现在不行,绝对不行!”
侯亮平看着蔡成功惊恐万状的样子,知道强行带走他反而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甚至可能刺激他做出极端行为。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妥协:“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必须答应我,保持这个联系渠道畅通,随时告诉我你的位置,确保我能找到你。同时,你自己务必小心,有任何危险,立刻联系我!”
“好,好,谢谢侯局长!谢谢!”蔡成功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侯亮平最后叮嘱了几句,将一个新的、更安全的联系方式塞给蔡成功,然后看着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消失在仓库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
侯亮平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那枚小小的U盘。它冰凉的外壳下,似乎涌动着能焚毁一切的烈焰。他知道,自己接下了一个烫手至极的山芋,也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甚至可能是万丈深渊的道路。祁同伟、赵瑞龙、赵立春……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汽车。他必须立刻返回反贪局,亲自鉴定U盘里的内容,并制定下一步最稳妥的行动计划。然而,无论是侯亮平还是仓皇逃窜的蔡成功都没有察觉到,在远处一栋更高的废弃水塔的顶端,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正通过高倍夜视仪,冷静地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黑影的耳麦中,传来程度的低语:“目标已接触,侯亮平单独前来,蔡成功交出物品后独自离开。完毕。”
遥远的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内,祁同伟听着程度的汇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鱼饵已经抛出,鱼儿已经开始试探。接下来,就看这位老同学,会如何下钩了。而他自己,则要继续扮演好那个置身事外、甚至可能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公安厅长。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