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工作,既掩饰了刚才那略显突兀的“关心”,又能进一步观察陈海的反应。
陈海的语气听起来并无异样,但也带着一丝惯常的谨慎:“目前还在梳理线索阶段,有需要肯定少不了麻烦你祁厅长。怎么,你们公安厅最近很清闲?都有空操心我们检察院的案子了?”
“清闲什么呀,千头万绪。”祁同伟适可而止,不再深入,“行了,你没事就好,我这边还有个会,先挂了。”
放下电话,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成功了!陈海安然无恙!他改变了那个关键的死亡节点!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庆幸,有后怕,更有一种亲手撬动历史轨道的微弱眩晕感。他做到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他凭借先知和谨慎,救下了一个关键人物的性命,也为自己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但喜悦只是短暂的。他立刻冷静下来。拯救陈海,只是第一步,甚至是整个庞大自救计划中,相对简单的一步。因为这一步更多依赖于信息差和一次性的精准操作。而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他需要面对的是活着的陈海,是即将到来的、嗅觉敏锐的侯亮平,是疑心渐起的赵家,是心思难测的高育良,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新书记沙瑞金。
陈海活下来了,但围绕着他的阴谋和调查并不会停止,只会换一种形式继续。而他祁同伟,依然身处风暴眼之中。
上午九点,祁同伟主持召开公安厅党委例会。他穿着笔挺的警服,神情严肃,听取各部门汇报,部署近期工作重点,言谈举止与往常无异,甚至因为休息不足,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这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正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在复盘昨晚的行动,审视每一个细节,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指向自己的线索。匿名电话的SI卡和手机已经销毁,举报套牌车的痕迹也已抹去。杀手车辆被拦截,只是一次看似偶然的交通检查。一切,都天衣无缝。
散会后,他回到办公室,秘书送来一份需要他签字的文件。在文件下方,压着一份由程度直接递交的、只有寥寥数行的绝密简报。程度用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语写道:“目标车辆昨夜确曾出现于预定区域附近,但因故延迟,后未发现异常活动。‘鸟巢’安静。”
祁同伟看完,面无表情地将简报凑到打火机前,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落入金属的烟灰缸中。
程度的情报证实了他的判断。杀手确实去了,但因为他的干扰而失败了。而且,对方似乎并未意识到计划泄露,只是将其归咎于一次意外的交通检查,暂时蛰伏了起来。
这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他暂时还没有暴露。
但坏消息是,陈海和侯亮平,显然不会将昨夜的风平浪静仅仅视为幸运。
果然,下午时分,程度再次通过秘密渠道传来一条信息:陈海与侯亮平通了长达半小时的电话,内容不详,但之后侯亮平调阅了近期与陈海所查案件相关的部分外围资料。
风暴的种子已经埋下,只是暂时改变了登陆的地点和方式。侯亮平这条嗅觉灵敏的猎犬,已经注意到了空气中的异常味道。他虽然暂时没有明确的方向,但必然会更加警惕,调查也会更加深入。
祁同伟站在地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京州”的区域。他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正式开始。他救下了陈海,避免了最坏的局面,但也将自己推入了一个更加复杂、需要更高超技巧来应对的牌局。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侯亮平、大风厂、欧阳菁、蔡成功、赵瑞龙、山水集团……
这些都是未来风暴中的关键节点。他需要为每一个节点,准备好应对的方案,甚至是……反击的武器。
他按下了内部通话键:“让科信处的赵东来副处长,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信息化建设的方案需要加速了,这是他未来安身立命的“正道”之一。同时,他也要开始布局,引导侯亮平的调查视线,或者,至少要知道侯亮平在查什么,查到哪一步了。
拯救陈海,功成身退。但祁同伟很清楚,这仅仅是他在汉东这场惊天棋局中,落下的第一枚活子。棋局,还远未到终盘。